“秦已灭韩赵两国,荡平天下,其势已成。想在这般情况之下求得故国尚存,实属不易。”赤练并不看他,只是说着自己的话,“先生多年筹谋,如今以颍川为引,大事将成,然而这是一步险棋,走好了自然一国霸业,走不好,功败身死,也是必然。”
“所以?”昌平君微一挑眉。
“在秦王眼底瞒天过海,纵是有天纵智慧,也未必能成。”赤练终于看向他,目光深处有隐隐的伤感,“先生,韩非已是前车之鉴,先生与韩非交好,更应知晓此事难行。先生大概也有家眷,他们虽与我无甚关联,只是推己及人,我也不想这世上再多几个赤练。”
昌平君静静地看着她,呼吸突然缓了几分。
他从来广袖博带,矜持有度,一双眼中的气质变换自如;他也对万物温和悲悯,如避世之人,不急不争;他仿佛便是那诗经中的君子幻化成人,符合世人一切对善的想象,楚歌中环佩香草的高人,如有模样,必是昌平君。
而此刻,他一双眼中,终于有了凡尘。
世间,还要再多几个赤练呢?
“若就此为秦臣,身居高位,权倾天下,的确一生无忧。”良久,昌平君望向远山黛色,“只是,我这一身赤血,裹挟的,终究是那汨罗江的江水。”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昌平君一字一句,如金断玉,“我忘却己身荣辱,唯不敢忘国殇。若终有一日,我立于这乱世的风口浪尖之上,自当全力秉心而行,胜固欣喜,败也从容。”
赤练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那一年,紫衣公子西去秦关,潇洒自若,气度高华。胜与败,不过信手拈起,欣喜或从容,都是后世笑谈。而她守在宫门之外,看见的,正是这样一个背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总有人为了故国,而离开故国,委身与敌。这西去或北上的千里,走过的不仅是列国的版图,也是一个人的一生,而他们至死不悔,拨开风云,跨过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