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站在凌老板身旁的那位警察,及时出手阻止了管家朝前走的步伐,打碎了管家瞬间的美好憧憬。
凌老板真想冲上去,把管家抱进怀里,跟伊讲:“好了,一切都过去了,阿拉可以回屋里去了。”
但是凌老板没有动,也没有开口讲闲话,因为伊什么也做不了。
此刻,凌老板想到了约法三章,凌老板看了一眼身边头的警察还在呵斥,只好泪眼婆娑了。
管家呆若木鸡,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硬地伫立在原地。一双充满哀伤与无助的眼睛,直愣愣,凝视着凌老板,嘴唇哆嗦着,发出颤栗且近乎哀求的声音,问凌老板:“我还是不能回家吗?”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无尽的凄凉与哀求。
凌老板不忍直视管家,低下了头,用低得几乎只有自家能听到的声音讲:“现在还不能,我会想办法,让侬尽快回家。”
凌老板讲的闲话,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管家还是听到了,而且听得清清爽爽,心顿时碎了,没有等到凌老板的闲话讲光,就一屁股跌坐回墙角落里,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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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声搅得凌老板的心一阵阵疼痛。凌老板想讲两句安慰伊的闲话,闲话还没有讲出口,喉咙先颤抖起来,没有办法再讲下去了,再讲就会哭出声音来,伊再也不能给管家增添伤心的情绪了,伊只有让伤心留给自家。于是,凌老板屏住声息,一转身,决绝地离开羁押室,连回头再看一眼管家的勇气也没有了。
走出派出所的辰光,走出去老长一段路,凌老板竟然依旧泪眼婆娑,伤心欲绝。伤心,让伊的路走得像踏在云上头,裹在雾里厢,脚高脚低,跌跌冲冲,像一个吃饱老酒的醉汉……
从小到现在,凌老板跟管家就是一对亲密无间到兄弟。
当年,上海遭轰炸,宝山路一带被炸成了一片火海,幸存的凌老板还是一个不懂事体的小囡,冒着还在燃烧的火焰和呛人的硝烟,扑在已被炸成废墟的房子里,寻找阿爸、姆妈。伊哪能晓得伊的阿爸、姆妈已经埋在废墟里了,永远回不来了……
正在绝望的辰光,是管家的阿爸抱起了小囡辰光的凌老板,收留了伊,小囡辰光的凌老板才有了新的屋里。
从此,凌老板就和小辰光的管家像兄弟一样的生活了一道,接受一样的教育,一道长大成人,不敢想象,假使没有管家一家,说不定,小囡辰光的凌老板就在一片火海的宝山路上,已经命殒西天,小命不保了,就是侥幸活下来,也是流落街头,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打死,啥地方还有今早的凌老板?管家一家,对凌老板来讲,是有救命之恩的。
如今,因为自家女儿的折腾,给管家带来了牢狱之灾,侬讲,哪能不叫凌老板伤心欲绝。哪能不叫凌老板感到羞于见人。
凌老板一路走,一路想,一路为管家伤心,为管家不平,不由迁怒起凌小姐来了,也怨恨起自家来了。老古话讲:棍棒底下无逆子。女儿一味随心所欲,屡屡闯祸,责任是自家一味纵容,一味的迁就,才弄到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看样子,还想过日子的说话,一定要好好叫收收女儿的骨头,也要收收自家的“爱心”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凌老板想好了,说干就干,回去就动手。
2、
假使凌小姐出医院的辰光,听从凌老板的闲话,回洋房里去住,就不会酿成悲剧,就不会造成管家的牢狱之灾,吃尽了苦头。
但是,凌小姐就是作,出了医院,一定要回老弄堂。
凌小姐之所以要重新住回到弄堂里来,是因为凌小姐住医院的辰光,管家交给伊一封信,是张老师写的一封信,因为有了张老师写的信,凌小姐就心心念念要住回到弄堂里来,要寻张老师。
有人肯定要问了,张老师整整有一个多号头,一直在研究所里厢搞“大会战”,根本没有到过医院,更加没有碰到过凌小姐,凌小姐哪能会在医院里厢收到张老师写的信呢?
这就要讲回到凌小姐住医院的辰光,这封信凌老板跟管家两个人设计了一个圈套,想不到,结果是,管家害了凌小姐,也害了自家,酿成了悲剧,讲起来,管家关牢监、吃苦头,还有点咎由自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