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叔父……”刘榕看着下一个走过来的身影,颇有些惊异,愣了片刻后,忙看着望舒解释道,“三娘,这是我表叔父,就是刚才郑四姊姊提到的卢家舅祖父的幺子。”
“世伯。”望舒笑着对来人行了一礼。
走过来的男子已过不惑之年,可姿态间却尽显潇洒,一身宽袖广身的青布袍,倒是颇有些魏晋之风。来人冲着刘榕点了点头,将望舒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摇了摇头:“不像!你既不像你阿娘,也不像你阿耶!更不像你外祖父、外祖母和祖母。不过,我没见过你祖父。兴许,你是像了他。”
听着来人的话,望舒笑了笑。语气中满是熟稔,没有丝毫恶意,应该是和母亲与二师父极为相熟之人,遂点头说道:“听父亲说,我是像祖父的。”
卢本欢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若是像你阿娘就好了!”
望舒闻言,心中有些了然:“我小时候也常常这样想,要是我长得和我阿兄一样,像阿娘就好了。可如今,我倒是觉得,我长这样挺好的。”
“哦?你阿兄极像你阿娘?”
望舒点了点头:“是,所以父亲一直最爱阿兄。”
“那你为何如今觉得不像你阿娘挺好的呢?”卢本欢颇为不解。
望舒笑了笑:“因为这样,别人看我,才是真的在看我。而不是透过我,去看另一个故人。”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卢本欢听到望舒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出来,“你这个性子,倒是颇为像她!你阿耶不应该偏心!你这性子,很讨人喜欢。”
望舒笑着赞同道:“是啊,如今我阿耶也是如此。疼爱阿兄和疼爱我,都是一样的!”
卢本欢笑声虽止,可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起来:“怀瑾,好福气!”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被旁边传来的一声冷笑给打断了:“福气?他哪来的福气?我都替他臊的慌!说什么在金陵为官?其实我早打听过了,不过是唐皇身边一得宠的伶官罢了!戏子而已!还敢说是官?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见这话,刚刚还喧闹的中庭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一片片的议论声接连响了起来,众人脸上的惊讶和鄙夷交替出现,不可置信的看着说话之人,似乎在期待他再说些什么。
郑灼施施然的站起身,看着眉头已经皱起的望舒冷笑道:“怎么?莫非我的消息有误?那李家明不是伶官?而是一朝宰辅?堂堂七尺男儿,做什么不好?呵呵,竟然进宫当一个玩意儿!瑾娘莫不会是被他给气死的吧?就这样一个人,也配娶瑾娘?依我看啊,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你胡说!”郑慧画站起身,怒视着郑灼。
“你是郑四娘吧?怎么说我也是你叔父,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我郑家的教养已经这样了吗?”郑灼看了眼郑铎的方向,笑着探身说道,“还是说,你们三房的教养,一向如此?”
“你!”郑慧画气红了脸,看祖父脸色铁青,却无阻拦之意,遂扬眉反驳道,“祖父祖母教我要敬爱尊长,可对于那些信口雌黄,辱人清誉的尊长,却也不用以礼相待!”
“信口雌黄?辱人清誉?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李家明一个戏子,哪来的清誉?”郑灼冷笑道。
“你!”郑慧画刚要上前一步继续辩驳,却被身旁人给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望舒。
“四表姊。”望舒摇了摇头,淡淡的开口,“我父亲确实是伶官。”
“什么?”望舒此话一出,庭中众人纷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还有些八卦之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终于承认了?”郑灼不屑的甩了甩袍袖,似是要甩掉什么赃物一般。
“可在我看来,我父一生光明磊落,含章素质,冰洁渊清。是这世间最配我阿娘的男子!”望舒掷地有声,看向庭中所有的人,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哼,一个伶官……”
“伶官又如何?”望舒直接打断了郑灼的话,向前一步直直的看向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惧意,“他是唐国烈祖为最宠爱的永嘉公主亲自挑选的启蒙恩师,是如今的圣人最信重的身边人。伶官?没错,他是伶官。可这是他多番推辞下亲自挑选的官职。虽为伶官,却也是谏臣。当初圣人在宫中建造高楼,大理寺卿萧俨直言劝谏,却险些掉了脑袋。若非他仗义执言,萧俨又岂能仅仅被贬为舒州副使?而且若非他,江南的赋税也不可能降到如今的地步。他的功绩,岂是你这样的人仅仅凭着打听就能全数知悉的!”
“你一介女娘,能知道什么?还不是全凭一张嘴?”郑灼冷哼道,“若真是如此,放着堂堂朝官不做,选个伶官当?莫非是图好听?”
郑灼一番话落,引来一番窃笑。却在刘政和郑铎四目的扫视下又静了下来。
“我是女娘,可自小读圣贤书长大,也知晓些道理。”望舒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群的眼光,笑着说道,“我父曾经说过,他是北地人,虽经乱世,离了故土,但心中故国之情难舍,绝不会做南国之官。可受恩于人,又怎能不报?圣人潜邸之时,我父就已经入府做了幕僚。说是幕僚,不过因为如今的圣人一向喜爱诗词歌赋,我父才学出众,常常陪同圣人作诗弹曲。后来母亲去世,圣人登基,我父本欲辞别归隐,奈何圣人百般挽留,救命之恩难偿,左右为难下,做个伶官,就是我父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