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恍惚,元春已经坐在了一处荒村庄户的茅舍内。
从敞开的柴门望出去,能看见院中左边堆着些锹、锄、镢、犁等物,右边有个驴棚子,外头还有个猪圈,远远近近都是一股股或浓或淡的臭味。
元春穿着又磨又扎的粗布衣裤,坐在一个破炕上,摇着一架纺车纺绩。
从早到晚,腰酸背痛。
好容易熬到饭点,才知道庄户人家吃饭,哪里还用什么条桌,一家人团团围坐?
灶台上放着十几个大碗,碗里是熬煮得稀烂的杂米粥。
各人过来端起一碗杂米粥,从灶台上摆着的一碟酸齑,一碟酱豆腐里挑上一筷子,抹进自己的碗里,就各自找个炕头、小凳、门槛,甚至蹲在墙角,稀里呼噜地吃起来。
元春也端起一碗杂米粥,尝了一口,就是一皱眉。
杂米粥哪里有燕窝粥的顺滑?酸齑酱豆腐早已没了吃腻了山珍海味之后的新鲜感,别说吃,看着都想吐。
此时,再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句“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虽终无趣”的话,贾元春才切切实实觉得:
贱骨头!
自己委实是个贱骨头!
在宫中虽有些不如意,比如不能回家;自己就又是抱怨,又是哭诉。
可如今自己心想事成,不当贵妃来当“田舍之人”,不要锦衣玉食只要“齑盐布帛”,却怎么变得处处都不如意了?
如今自己倒是在家中骨肉团聚,却成了“家中之耻”,自己又还有什么脸面再抱怨、再哭诉?
后悔。
真后悔!
元春伏在破炕上,唯有一哭。
哭到痛处,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叫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嘴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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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正伤心欲绝,忽觉背后有人道:
“人生在世,谁人是十足十地称心如意?
便是当了皇帝,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撇下自己的责任,凡事都只由着性子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