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沈恬勘查过田记宅院后,径直离开了平高县。他在官道边的密林中寻了处干燥地方,生起了火,又从附近找了些草料喂马,还抓了只山鸡作夕食。
看着粗枝上烤得焦黄的山鸡,沈恬心里思忖。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心思缜密且武功不凡,找准田宽这样的人委托物货,车队出发几日后便血洗田记,物货交割后连车队也屠杀殆尽。有能力行此计谋者绝非泛泛之辈,原州地界没有这样的帮会,这些人为何到原州来?又为何找到田记?藏在物货中的干尸到底是谁?杨村的僵尸和干尸有何牵连?沈恬忽然想起从装干尸的木箱上拔下的银钉,这银钉并非寻常物件,到底有何用?
一切都是未知,但有一件事非常肯定,若不将这伙人连根拔起,田家人还会有性命之忧。沈恬不想再杀人,但江湖没有怜悯,如果要他在田贞和杀人之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拾起屠刀。
所以,他必须回到删丹,一来不可失信于张矩,二来屠戮田家者,一个也不能活。
沈恬离开后的第三日,田贞终于醒来,身子还很虚弱。当她看到刘老夫人的时候,再也抑不住心中的悲痛,抱住母亲失声痛哭。刘老夫人和于氏也被引得又哭了起来。
三人心情稍稍平复后,田贞问起这是什么地方,于氏便将这些日子以来田记的变故讲了一遍。
“沈大哥走了?”
“嗯,他让我们在这里住下等他回来。临走前,他还问起了牙人韩小宝。阿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田记一向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遭此横祸?”于氏问道。
田贞咬咬牙,胸口一阵起伏,稍稍缓和后便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老夫人气得嘴唇发颤,连手杖也掉在了地上。于氏赶忙轻抚老夫人的后背,劝慰道:“妈,别再气坏了身子。其实出门前几日,我听田阔提过此事,他当时就有些担心,可没想到……”
田贞看着母亲和大嫂脸上的气恨和无助,父亲和大哥已经不在了,二哥也靠不住,如今家里正需要她站出来。虽然她心里也只剩下悲恸、慌惧和迷茫,不知该怎么办,但如果她也只会哭,这个家就真的散了。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哭,她要笑,要拼力撑住这个家,让娘不再担忧,至少她还有沈恬。
田贞稳住心神,道:“阿娘、大嫂,事已至此,这日子还得过,我们还是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刘老夫人和于氏微点点头。这个问题她们不是没想过,但老夫人从未过问车马行的事,于氏在家相夫教子,也都没什么主意。田贞眼界见识远胜她们,略想了想,道:“阿爷和大哥的尸身不能就这么放着,我明天去趟县廨,看看能不能先安葬阿爷和大哥。然后点算田记剩下的资财,镖师和脚夫庚亡的钱要赔,这事必须有个交代,就算节衣缩食,也不能砸了田记的招牌。”依照行规,镖师和脚夫亡故,车马行要赔其家人丧葬、养家的钱,称作庚亡。
老夫人看着女儿,这是遭逢变故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宽慰。多年的历练,女儿已经长大了,虽然她当初并不同意田贞学武、更不同意田贞走镖,但世事难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田家会有此劫数、更不会想到有一天田记会如此需要田贞。造化弄人,不管是男是女,田记总算后继有人,老夫人感觉心里又有了盼头:“阿贞,你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田记的事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