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送上门的买卖(1w)

第122章 送上门的买卖(1w)

阎瑞生案放在后世,不,哪怕放在民国,这其实也不算奇案。

此案从发生开始到侦破,嫌疑人、作案手法、作案动机,都极为明确,都跟奇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甚至一点悬疑性都没有。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在洋行工作的白领阎瑞生,因为吃喝嫖赌,入不敷出,欠下大笔债务,于是借了辆车,伙同同事吴春芳一起,将女支女王莲英约出荒野,并趁机杀死抢夺财物。

案发后,两人畏罪潜逃,被跨省抓捕归案,因情节极端恶劣,判处死刑,执行枪毙。

大约就是这样子。

但是,这样一个案子,被拍成中国第一步长故事电影,只因为,除了案情本身没啥曲折外,整个案子,都称得上绝佳的「卖点」。

首先闫瑞生不是一般小混混,而是外地来上海谋生之人,更是震旦大学大学毕业生,在上世纪20年代,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在洋行工作,怎么说也算成功人士的代表。

事件的另一个主角王连瑛也不是一般女支女,更是当时魔都的花国总里。

前面也介绍了,花国总里排在第二,后面还有各级官员大臣数百名,规模极大,这些女人还出过写真集等一系列周边产品。

能在「花国」中留下名字,除了样貌,更要有权势的恩客捧场。

而这件事,更牵扯巨商朱宝山之子朱老五,朱宝山当时刚刚退出郑治舞台,一心慈善,为自己谋取身后名声。

整个案子的作案工具和破案线索,车牌号1240的汽车,都是朱老五所提供。

而朱传仁之所以提起这个案子,也跟朱老五有关。

此案审理过程中,曾在魔都全城引起轰动,当时朱传仁还从报纸上看过,只是没有过多关注罢了。

当时报纸上,连续几个月头版报道不断,还未判决,已经有数个版本的故事为阎瑞生定罪。

阎瑞生被枪毙当天,案情已经被排成当时流行的文明戏,在魔都最大的剧院之一笑舞台演出,其后各大剧院纷纷山寨,而且场场卖座。

案件本身过程平淡无奇,但在被剧院一遍一遍演绎的过程中,本来作为主角的「花国总里」王连瑛,慢慢的被确立为再世阎罗王形象的阎瑞生比了下去。

何为再世阎罗王?那些剧作者们,依靠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将阎瑞生描述成一个典型的天生反社会人格。

阎瑞生四岁那年,有个姓黄的孩子让他喝放了香灰的豆浆,他一声不吭,全都喝完。

但他父亲生日那天,那个姓黄的孩子来他家吃面,他就将他事先抓到的一把苍蝇,捣烂了,拌入对方面中,导致那个孩子上吐下泻,整整一夜不得安宁。

而且,阎瑞生从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棍。

13岁那年,他曾将母亲给他用来储蓄的十元大洋,连同他朝夕饲养的两只蟋蟀一起押在了蟋蟀盆边。

不料,刚一交手,他的蟋蟀便落荒而逃,气得他当场就将两只蟋蟀一起捏死。

剧的名字,也从「莲英劫」、「莲英被难记」、「莲英告阴状」等等,变成了「枪毙阎瑞生」,最后,干脆就用「阎瑞生」三个字。

「阎瑞生」这个名字,连同这段情节,后来都被电影用去了。

——

而这电影的诞生,本身也算是偶然。

最早要拍阎瑞生的几个人中,施彬元、邵鹏、徐欣夫、陈寿芝,是和阎瑞生一样的洋行职员,他们被电影爱好者顾肯夫和陆洁(华夏第一本电影杂志《影戏杂志》编辑)说动,凑起钱来,成立了一家华夏影戏研究社的机构。

几人皆不懂电影,于是他们将整个拍摄,委托给了商务印书馆影戏部来拍摄。

在1920年以前,魔都电影院里放的,不是来自国外的故事片,就是华夏人自己拍的短片,商务印书馆影戏部成立4年,一直以拍摄新闻短片为业,这也是第一次涉足长故事片。

虽然是大家都是第一次,但是就运作手法上,几个洋行出身的电影爱好者可一点也不含糊。

故事主要脉络,抛弃原案,根据经过观众验证的枪毙阎瑞生的新剧情来改编。

主角挑选上,陈寿芝更亲自上阵。

原来,发起人陈寿芝不但和阎瑞生同职业,平时与阎瑞生更是私交极密,甚至据说面貌都颇为相似,而另一个犯案者,也挑选同职业的邵鹏来担任。

不仅主角,配角挑选也颇为费心。

王连瑛的扮演者,挑的就是王连瑛的一个已从良的小姐妹,甚至,朱老五自己亲自上阵,在电影中扮演了自己。

甚至整个拍摄过程,都尽可能采用实景拍摄。

而在电影播出前,研究社更在当时魔都影响力最大的《申报》和《新闻报》上刊登巨幅广告:

阎瑞生这出戏,谁不爱看?影戏这个玩意,谁不欢迎?

各舞台上所演阎瑞生这本戏,都是敷衍时刻,要连看二三夜工夫才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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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经济的法子来做这出戏,只费一次工夫可以看完。

这出戏共分十大本,是我们费了六个月的经营,几万元的资本,合了一百余人的心血结晶,扮演的明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而且阎瑞生、莲英两个角色,面貌都是一模一样。

尤其难得,各种背景如福裕里、跑马场、麦田、佘山泅水、徐州车站、地方检察厅、龙华护军使署……都是实地真境,和画出来的假背景不同。

机会难得,诸君请勿交臂失之。

简单直白,要点清晰,就算以后世眼光看,也算是文案佳品。

电影播出当天,《申报》又刊登了一则《甘维露律师代表华夏影戏研究社启事》,史无前例的声称,对任何危害研究社权益的行为采取法律手段,又成为当天话题焦点。

然后,在最初播出的一周里,更不断刊登消息,再三申明:「阎瑞生」影片将运往外埠,在魔都播出时日无多拉。

这一下,「借势宣传」、「制造话题」、「软文推广」、「饥饿营销」……一个个都给用上。

自然,「阎瑞生」电影一出,效果拔群。

当时的魔都,如果没看过这电影,在大街上都不知道跟人聊什么。

整个电影的拍摄,历时6个月,广告上声称花费数万,其实一共投资了3000大洋,而播出第一周,就收入7000大洋,净赚4000,再没有更好赚的生意。

不但自己赚钱,阎瑞生更掀起了华夏长故事片的第一波制作巅峰,大量资本转投电影,2年内,接连出现了8部。

然而阎瑞生虽然卖座,却风评不好。

虽然是电影形式,甚至还借鉴了欧美悬疑片的拍摄风格,但其骨子里,阎瑞生其实还是华夏传统警世故事的模子。

这个模式,虽然讲求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却在描写罪恶时,总是颇为用功和逼真,而最后的报应又总是来的太快,一般不大起得到警醒的作用。

而用电影拍出,反而更逼真,也更猎奇,所以免不了被骂诲银诲盗。

电影大卖,很快就有模仿者出现,第二年,电影《张欣生》放映,故事构架、情节设置,都与阎瑞生相似。

只是《张欣生》作为跟风之作,更加没节操,剧情更奇特,场面更血腥,以至于有人上书教育部,痛批其写者必欲取穷凶极恶,描写尽致,宣扬其姓名,流传于世界,此尤不可忍矣。

北洋一看事要闹大,紧急出台电影审查制度,结果,已经播出一年的阎瑞生,受张欣生牵连,一起被禁掉了。

不过此时,华夏影戏研究社的众人,已经在捞了一笔后就地解散,陈寿芝、邵鹏两人更是直接退出影坛。

其他人虽然留在电影界,甚至有些成为华夏二三十年代电影事业的中坚力量,但也与阎瑞生和华夏影戏研究社没什么关系了。

而商务印书馆影戏部,自阎瑞生后,再没拍过卖座的电影,又因为影棚起火,后来干脆倒闭了。

值得一提的是,阎瑞生案,从事发到阎瑞生被抓获,最初报纸只是简单报道,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但当时的北洋,正被五四后一直不断的各种学运工运搞的焦头烂额,警察厅因为直接参与各种维稳和镇压,更一直被人记恨,形象极差。

弄得当警察在社会上被人看不起,地位低下,自己人也抱怨连连。

于是,警察厅一拍脑门,想着借助阎瑞生案,重塑警察高大上的形象。

在警察厅的授意下,报纸第一次将杀人者阎瑞生和受害者王连瑛两人的照片一起公布,配合细致的案情描写,登上头版。

警察厅更将对阎瑞生的审问记录透露给报纸,任报纸添油加醋后发表。

又多方采访两人的熟人,想尽办法,尽量将内容往奇葩的方向带。

于是,这个本来已经平寂了许久的案子,忽然就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

只是与警察厅想象的不同,阎瑞生案大热后,人们非但没有称赞警察厅的英勇明智,反而出现了许多抨击社会治安恶化的声音。

结果,警察厅的整个努力,只成了为阎瑞生电影的嫁衣裳。

阎瑞生案在北洋影响极大,电影被禁后,相关戏剧依然演出很久,近一个世纪来不断改编,甚至郭老师前几年还讲过其单口相声。

为什么说跟朱老五有关?

富商之子朱老五与女支女王莲英交好,花重金助其登上花国总里之位,但也因此被自己的父亲朱宝山得知。

朱宝山白手起家,恨极此事,要朱老五从此断绝与王连瑛的来往,哪知王连瑛怎愿放弃此等金主,百般纠缠不休。

朱老五无奈,有意介绍其与阎瑞生等一干朋友认识以便脱身。

王连瑛初以为遇上新金主,哪知阎瑞生因生活无度,是个外表光鲜的穷光蛋。

王看轻阎瑞生,阎心中颇有不满。

这边,王连瑛又返回纠缠朱老五,于是朱老五暗下狠心,篡夺阎瑞生,将王连瑛拉出去教训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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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天,王连瑛看到阎瑞生开的是朱老五的车,以为朱老五回心转意,轻信阎瑞生,被拉到野外。

阎瑞生本也只想让王连瑛知道利害就行,哪知王连瑛以为阎瑞生窝囊,辱骂有加,阎瑞生气不过出手过重,遂生命案。

案发后,知道全过程的朱老五积极为警局提供线索,又动用家里关系,一推六二五,还落个协助破案的好市民形象。

而阎瑞生被塑造成罪恶典型,与同伙一起被枪毙。

为什么时隔多年,朱传仁又从脑子记忆深处勾起了这件事?

因为朱老五找上门了!

他老子朱宝山是曾经的魔都总商会会长,算起来比朱传仁这个华商总会副会长要高的多。

换个角度说,朱宝山就是老常希望朱传仁担任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