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大的走后,苏慎才看向三个小的,他没抱什么希望。

接过五郎苏明定写的文章看了看,虽然没什么亮点,但也中规中矩。在他这个年龄算是不错。苏慎夸了两句。

接着是小儿子苏明言写的策论,原本只是随意瞥上两眼,苏慎看着看着,原本挺直的脊背却坐得更直了些。

他看向苏明言,有些惊讶:“这是你自己写的?”

苏明言点头又摇头:“不全是,有一些是阿姐的指导,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的思考。”苏明言写的策论,主题就是这次陛下斩杀户部侍郎的褒与贬。

他根据苏虞的指点,然后加入自己的思考,将之写成了一篇文章。

苏慎更惊讶:“你阿姐?”

“是的。”苏明言将苏虞与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我觉得阿姐说得很有道理。”

苏慎陷入沉思。

“阿爹。”苏明言有些忐忑,下午和阿姐聊完,他接着又去找了何嘉学长,但对方却认为他是叛徒,背叛了他读书人的身份。

苏明言觉得对方说得不对,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苏慎看着幼子,笑了笑:“六郎,民间有句话叫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可曾听过?”

苏明言点了点头:“阿爹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意思是不管是学文也好,学武也好,最终目的都是贡献给皇帝,出仕为官。”

苏慎点头:“对,没错。不管是武士学武,还是文人读书,最终目的都是当官。这句话有些功利,却是事实。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跻身上层,才能改变自己以及家族的命运。”

他看着幼子,目光灼灼,“但更重要的是,官员是辅佐皇帝治理天下的人。为官者要替朝廷出力,要为百姓着想。六郎你要记住,莫要让权欲淹没本心。”

苏明言陷入沉思,随即道:“阿爹,那你赞同我的观点吗?”

苏慎笑了笑:“我赞不赞同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是如何想的,能否坚持。如果你身边所有人都反对,你还能坚持己见吗?”

苏明言不知道。

他又问道:“那阿爹,现在该怎么办?”皇帝要如何破除万民书的危机,该如何挽回滥杀的名声呢?

苏慎摆了摆手:“你自己去想。”

苏明言出了书房,正准备回房,就见苏虞拿着玻璃托盏从祖父母屋里出来。

苏明言下意识觉得阿姐一定会有解决的法子。

他找到苏虞,拽了拽她的衣袖,简单说了前因后果,才问道:“阿姐,你一定有办法对吗?”

苏虞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小六,破局的法子很多。”

“最简单的法子,一力破万法,直接用武力镇压。但这样也会留下后遗症,会在人心里留下阴影和畏惧。用这种法子需要承担极大的压力,来应对势弱时敌人猛烈的反扑。”

苏明言:“那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要找到更好的法子,阿言,你要弄明白一个关键,这件事里当真只有皇帝和文官们的博弈吗?”

苏明言狐疑:“不是吗?”

“不止。”苏虞摇头,她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面,“这件事里还存在一个更庞大,看似卑微却无比强大坚韧的第三人。然而所有人下意识便会忽略的人。”

苏明言想了想,还是没想通。他拉住苏虞的手,撒撒娇:“阿姐,别卖关子了,你直接告诉我吧。这个破局的第三人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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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虞摇头,点了点苏明言的脑壳:“不行,好好动动你的小脑瓜,你会知道的。如果想不出来,就把这件事从头梳理一遍,从源头开始,一遍不行再来一遍,你一定会明白的。”

苏明言回到房间,想了许久,也没有看明白阿姐说的第三人。他把这件事整个经过找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

三月,黄河决堤,豫州大涝,沿河数百万百姓受灾。

……六月,有百姓敲响登闻鼓,击鼓喊冤……

“六月,有百姓敲响登闻鼓,击鼓鸣冤……”苏明言念着念着,突然反应过来。他一跃而起,冲向苏虞居住的东耳房,扬声喊道:“阿姐,我明白了。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庞大卑微却无比强大坚韧的第三人是谁了。”

苏虞刚洗了个头,擦着头发出来,问道:“想明白了?”

苏明言点头,带着点傲娇问道:“阿姐,你说的是百姓对吗?破局的关键是百姓。”

苏虞点头,笑了笑:“没错。”她拍了拍苏明言的肩膀:“小六,百姓从不愚昧,是非对错,百姓心中自有论断。他们沉默不言,只是因为这个世界从来没给他们发声的机会。”

苏明言点头:“阿姐,我知道了,我知道该如何破局了。”

苏明言跑回房间,将他的策论补全,接着又去书房找到父亲。

苏慎看完,忍不住大笑:“吾儿聪慧。”或许苏家下一辈的领头之人会是这个幼子。

苏明言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阿爹,是阿姐提醒我要从百姓身上破局。”想明白破局的关键点,再找到具体的解决办法就很容易了。

苏慎闻言,不免万分可惜:“吾儿若为男子,苏家后继有人也。”

将小儿子送走后,苏慎眼里露出一丝疲态。

这段时日,皇帝与文官之间的矛盾争执是越来越大了,文官们拧成一股绳,想要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上风。

武将们早就看不惯文官如此超然的地位,也在其中搅风搅雨。整个朝堂都弥漫着硝烟,就连他们翰林院都被波及进去。

苏慎不想站队,身为翰林院编修,他只想好好编书。不过他平日表现木讷,又没什么背景,暂时倒也没人来拉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