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适可而止。”
陶绾看着她,难得的清醒了些,问:“娘娘快乐吗?”
皇后愣了下,看着她清澈纯真的眼睛,终究是心软了,“过些日子,我安排你嫂嫂进宫,也一解你思家之情。”
陶绾仿佛没听懂这话,仍旧直勾勾的盯着她,“皇后娘娘爱你的丈夫吗?”
皇后觉得她似乎精神不太正常,但想到她不过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高瓦红墙,也并非人人眷念,语气又和缓了些,“宫里的人,没有一个为着自己活的。你还年轻,将来日子还长,别这样折磨自己。”
陶绾点头,“我明白了,你不爱他,所以不在乎他有多少妃子,也不在乎他是否因私德有亏而被言官痛骂,更不在在乎将来史书之上,口诛笔伐——”
皇后及时打断,“贵妃慎言。”
陶绾住了口,静静的看着她雍容华贵的容颜,又笑起来,一字字的说:“真可怜,你们都好可怜。”
皇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着她方才说的话,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苍凉的苦意。
陶绾又把自己关了起来。
大部分时候,她还是清醒的,她清醒的时候只做一件事,坐在廊檐下望天,有鸟儿飞过的时候,她就会露出一抹艳羡又凄苦的笑。
小主,
她偶尔也会犯糊涂,觉得自己还在家中,父母尚在,自己还是个孩子。
有一回,她欢欢喜喜的扑向嘉平帝,撒娇道:“爹爹,你答应给我做的秋千呢?”
嘉平帝怔住,看着她天真明媚的容颜,脸上第一次浮现恐慌。
秋千做好了。
陶绾欢欢喜喜的坐上去,下人却不敢摇,怕伤了她腹中龙胎。
于是她又生气了,面容逐渐扭曲,摔东西,骂人,茶杯直直砸向急急而来的嘉平帝。嘉平帝险险躲过,将她搂在怀里,“绾绾。”
陶绾暴怒的情绪有片刻的凝滞,她目光慢慢落在男人的脸上,想了好一会儿,而后一点点变冷,一字字的说:“你怎么不去死!”
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嘉平帝没生气,太医说她不能再受刺激,所以他总是温声安抚她,就像哄小孩儿一样。
陶绾经常分不清今夕何夕,人在迷惘的困境中会下意识的寻求心灵慰藉,于是她总会一遍遍的怀念早逝的父母,想起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嘉平帝的温柔就像她已失去的,抓不住的美梦。
她沉沦其中。
他自欺欺人。
日子就这样平静下来,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就这样吧,所有人都这样想。
人生难得糊涂。
糊涂着过下去,比清醒着痛苦要好。
可这世间从不圆满。
那天她梦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望着她,声音温柔又悲悯,一声声的叫:“绾绾。”
陶绾惊坐而起,看见身侧被惊醒的帝王,眼睛骤然睁大,然后她开始发疯,撕扯着尖叫,混乱中她用簪子划伤了自己的脸。
刺鼻的血腥味令她恐惧颤抖,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被血色弥漫的下午。
她深陷万丈深渊,没有尽头,也没有光。
她坠落黑暗中,此后每一日都是混沌的虚妄。
终于有一天,那血染满了她的双手。
她杀了人。
杀了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孩子。
她意识有那么片刻的清醒,想着,终于要解脱了。
可嘉平帝将此事压了下来。
绝望悲切的喊冤声和哭饶声,全都在帝王铁血手腕下烟消云散。
宫里死了很多人。
陶绾成了所有人憎恶的对象。
嘉平帝派了更多的人保护她,也是监视她。
她无知无觉,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走在宫道上,一遍遍的贴着红墙,抬头望着天。阳光那么烈,却照不进她心底。
陶夫人进了宫。
有亲人的陪伴,她情绪好了许多,有时候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依恋又乖巧的叫‘阿嫂’。
但她也经常糊涂,糊涂的时候会将陶夫人当做是嘉平帝派来监视她的嬷嬷,便生气甩脸子,饭也不肯好好吃。银霜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陶绾愣愣的看着她,脑子里一阵尖锐的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忘了,她想不起来,只觉得闷闷的难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血腥的记忆和安宁的现实互相交织,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裂。
肚子一阵阵的疼痛。
贵妃娘娘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