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着一具“鬼牡丹”的尸体,但火焰的余烬里依然缓步走出一位穿着黑底绣花长袍的鬼牡丹。
这人脸上的面具沾染了不少灰烬,的确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只是他自己却看不见。
“我本不信,多智如唐公子,竟会让柳眼把九心丸的解药和解法,传授给这许多无关紧要的半大小子。”鬼牡丹阴森森的道,“柳眼和三百弟子不可谓不显眼,我猜唐公子若不是瞒天过海,便是请君入瓮,但看你今日急怒攻心,那解药和解法……莫不是真的?”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竟真信了莫春风和水萋萋能护住柳眼和那三百娃娃?‘长衣尽碎’莫春风,‘剑皇’水萋萋——若是二十年前,若是水萋萋没有中毒,他二人所在之处的确固若金汤,但现在呢?”鬼牡丹讥讽的看着唐俪辞,“他们死了。”
唐俪辞脸泛红晕,听鬼牡丹这么一说,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喃喃的道,“唐某……的确是平生第一次错信……”他抬眼看着鬼牡丹,“我若知道水前辈身中剧毒,断不会做如此安排,但他们二位即使战死——也依然守诺,护卫了柳眼和九心丸的解药。”他缓缓地道,“三百位能解九心丸之毒的少年,汇入江湖之中……总有那么几人能逃出生天,能解得了此毒——从此江湖将不再苦于风流店毒患。二位前辈身死,但不是白死。”
“比起‘江湖不再苦于风流店毒患’,让唐公子错算失策才是死得其所。”鬼牡丹狞笑,“放心,柳眼与那三百娃娃,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唐俪辞伸出手来,鬼牡丹后退一步,只当他要动手,却见唐俪辞伸手扶住了水多婆拄住的那柄剑,晃了一晃。鬼牡丹一怔,若是旁人如此示弱,他必是顺手杀了,但唐俪辞摇摇晃晃的扶住一柄剑,他退了一步之后,又退了一步。
唐俪辞见他退了两步,浅浅一笑,“比起柳眼,我更想知道雪线子与御梅刀哪里去了?”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不是从好云山而来——好云山而来的那位横尸在地——你我一样千里奔波来迟一步,都未赶上此间的终局。”他的眼角微微一挑,“二位前辈双双战死,不但在我意料之外,也在你意料之外……鬼尊可愿意细说细说,原先对‘长衣尽碎莫春风’与‘剑皇’前辈是如何安排设计的?究竟是让‘呼灯令’来下手,或者是……”他提起了水多婆的那柄剑,柔声道,“是让‘往生谱’来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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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牡丹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变化,但一息之间,他全身气息都起了一阵微妙的变化。唐俪辞缓缓举剑,他手上似是不稳,剑刃颤抖不定,剑光游离闪烁,“九心丸、牛皮翼人、狂兰无行的‘魑魅吐珠气’,玉箜篌和抚翠的‘长恨此身非我有’……引弦摄命之术……你——或者说‘你们’从柳眼手里拿到了《往生谱》,那是一本邪书。”唐俪辞慢慢的道,“《伽菩提蓝番往生谱》记载奇门诡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练得多了还会发疯……但它实在是太诱人了,它能让人无所不能啊……”他轻声道,“人一旦无所不能,还有所谓疯不疯吗?”
“唐公子对《往生谱》知之不少,唯一可惜的是你见过的《往生谱》只有一册,而我所见的《往生谱》却是三册。”鬼牡丹纵声大笑,“白南珠冒天下之大不韪,从叶先愁的书房里拿走了一册,他却不知道那鬼地方还有两册,白南珠的那一册不过是根基而已。”
唐俪辞持剑在手,剑刃依然颤抖不休,轻咳一声,他低声问,“我知第一册,你们从柳眼手中得来,但那另外两册从何而来?”
鬼牡丹目中掠过极为浓重的恶意,他提起《往生谱》另两册,便是故意要说这几句给唐俪辞听。他笑得极为痛快,“另两册——作为杂书,流入了杏阳书坊。”
唐俪辞微微一震,“杏阳书坊?”
鬼牡丹狞笑,“不错,杏阳书坊。你那‘故友’柳尊主,以及冰猭侯郝文侯都是在杏阳书坊中,第一次见到了阿谁。”说完之后,鬼牡丹仔细观察着唐俪辞的表情——此人狡诈多智,心狠手辣,不知身后持有多少底牌,即使己方已经手握雪线子和御梅刀,逼死莫子如与水多婆,甚至拿捏住了阿谁,但唐俪辞似冷静似癫狂,似冷漠似多情,对任何事的反应都难以预料,这才是他此生最难收拾的敌人。
唐俪辞微微阖眼,一瞬之间便已明白这其中的纠葛——柳眼和郝文侯争夺《往生谱》,阿谁不过是他们当时相争的附属物。而鬼牡丹特地告诉他阿谁与此事的纠葛,用意自然不在那两本不知是真是假的书,而是在告诉他阿谁与此事关系匪浅,她比唐俪辞想象的涉入更早、与《往生谱》关系也更紧密。
这是在暗示什么呢?
唐俪辞倏然抬眼,他盯着鬼牡丹,目中一点杀气如刀,披靡四散锐意森然,“你想说什么?”他目中杀气盛,语调却低柔,像一点滴之未落的毒酒。
鬼牡丹大笑道,“我想说什么唐公子难道不知?阿谁当年在杏阳书坊,谁也不知《往生谱》那其余二册这丫头当年究竟有无看过——这丫头心性坚韧聪明能干,并非村姑愚妇,你说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以为她可以全身而退,纵容她回乡而去呢?郝文侯要抓她,柳眼要夺她,除了她貌美之外,难道就心无旁骛?我素来不信一见钟情,若非见色起意,便是别有所图,唐公子自己难道不是么?”
“我确是别有所图。”唐俪辞淡淡的道,“鬼尊之意——是做鬼也不可能放过她,若是放过了,那是欲擒故纵了?”
“不错。”鬼牡丹道,“然而欲擒故纵之间,偶然让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当年她把和郝文侯生的崽子托付给你。”他似笑非笑,看着唐俪辞手持的那柄剑,那柄剑还在颤抖,光华流散,似龙似蛇。“那娃娃是死是活与你何干?你又非当真对阿谁一往情深,你养着她的儿子做什么?”
唐俪辞幽幽的叹了口气,“说不定唐某慈悲为怀,见不得稚子早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鬼牡丹阴森森的道,“郝文侯的亲生儿子,到底有什么稀奇之处,本尊很是好奇。他已经被柳眼宰了,本尊却捉住了一个郝家当年的大夫,那糟老头竟然说郝夫人早已给阿谁下了打胎药,以那虎狼之药的药性,那娃娃就算生得出来也活不了多久——但他非但活了,居然还活到了现在。”他歪了歪头,“这就是稀奇之处了,如果那小娃娃本该是死的,那你一直抱的那个,是什么?”
“唐某……无所不能。”唐俪辞缓缓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