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笑道:“我只是决定保留这一个选项,至于用不用,那不是我要考虑的。”
户部。
“哟!是大庭长来了,稀客,真是稀客啊!”
王安石站起身来,拱手笑道。
“王学士可真是折煞我也。”
张斐赶紧拱手回得一礼,旋即又苦笑道:“王学士,你还是叫我张三吧,我听着也顺耳一些。”
“不敢。”
王安石道:“倒不是说惧怕你大庭长的权威,而是如今要是叫得太亲近,这会惹祸上身的。”
张斐撇了下嘴道:“人家司马学士还去关心过我,哪像王学士你,对我是敬而远之,可真是太不讲义气了。”
王安石哼道:“他去找你,那是因为他只是看透你将那些百姓送到京城来告状,而未有看透你下一步。”
张斐问道:“王学士看透了?”
王安石道:“你不是与我说过么,要开始激发百姓对辽国的愤怒,庭审无疑最好的宣传,你肯定是看着局势去的。”
张斐当即尬笑几声。
王安石又正色道:“但此中危险还是有的呀。”
张斐点点头道:“所以我才来这里问问,准备的这么样,这要是打输了,对每个人都是有危险的。”
王安石道:“但我认为这不是最佳的时机,至少也得等到我们消灭西夏,获得河套马场,才有能力与辽国一决雌雄。”
他是有自己的战略路线,就是集中主力先灭西夏,对辽国是尽量拖延,中间吃点亏也无妨,因为双线作战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胜算不高。
如今这情况在他看来,可能会演变成两头不着岸。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
张斐点点头道:“但是这事,王学士知道,我知道,辽国也知道,所以现在不是我们在挑衅,也不是我们想打,而是辽国在行动,我们必须要确保,自己不被打。”
王安石不禁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所以现在吉甫是天天在外面跑,只能是我来帮他看着这户部。”
张斐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安石道:“目前还算是比较顺利,河北各重镇的粮仓都已经存满,而且火器也加紧生产。到底之前内藏库存下不少钱,暂时还不觉吃力。而且根据三司那边的统计,朝廷这钱主要是花在粮食和煤铁上面,更多是用于粮食购买和运输。
大量的税币流入到地主手里,而地主不同于商人,在三大解库铺提高存储利息后,他们便税币又存入解库铺,亦或者直接购买国家债务,暂时税币价格并未受到影响。
但问题依旧存在,就是辽军占尽地理优势,从幽州出兵,便是一马平川,同时他们拥有大量的骑兵,光凭火器也不一定防得住,真打起来,还得看河北禁军的战斗力。”
为什么他渴望等到消灭西夏,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大宋最能打的军队全在西北,包括骑兵精锐,他对河北禁军还是没有太多信心,虽然早就开始整顿,但到底这么多年没有打过仗,谁知道能不能打得赢。
而河北平原一马平川,非常有利于骑兵作战,火器也弥补不了这一点,必须得依靠士兵的战斗,得依靠战马。
这也是为什么他想兴马政,以及他坚持东流的原因,河北本就没有什么天险,还将河道改了,那简直是为辽国创造进攻环境。
而这就是大宋战略困境。
张斐却是乐观道:“我大宋已经是脱胎换骨,而辽国也不是萧太后时期的辽国,我不能将自己想得太弱,更没有必要将对方想得太强。”
王安石道:“但你似乎对此过于乐观。”
张斐道:“不是我过于乐观,而是我认为此战不可避免,就不如去乐观面对,做足准备。”
王安石微微一笑,道:“对了,你来户部有什么事?”
张斐道:“哦,我来拿河东地界的税目账本,顺便再问问,准备的怎么样。”
然而,事实也正如张斐所料的那般,由于韩维没有提到岁币,这让辽国看破宋朝只是虚张声势,反手就是一个超级加倍,指责宋朝违背澶渊之盟。
其理由就在于,宋朝在雄州、涿州正在加紧修建防御工事,要求宋朝立刻拆除。
这更是韩维无言以对。
他又不能指责对方违背澶渊之盟,因为他是有皇命在身,而事实上宋朝确实是修了,尤其是最近修了很多,这也的确违反了澶渊之盟。
其实这条例对宋朝非常不利,因为辽国主要是骑兵,而宋朝是步兵,沿边城市不修堡垒,当然是宋朝吃亏。
韩维在这事上面非常谨慎,皇帝不让说,他就坚决不说,他知道这种事最容易背锅,于是他赶紧写信给送皇帝。
这要我怎么说?
这一封信,无疑大宋官员们的脸上,正反抽了两耳光,你们要求不拿澶渊之盟说事,可如今辽国拿出来说,那怎么办?
从外交上看,宋朝是愈发被动,现在再指责辽国违反澶渊之盟,万一辽国真答应以从河东地界退兵,换取你拆掉那些堡垒,你是拆还是不拆?
那河东地界,辽国轻易就能够占领,根本就防不住,占与不占,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问题,可你要拆掉堡垒,那就是将性命都交出去。
史书上总是记载着宋朝外交使臣多么厉害,但其实在外交方面,辽国是要胜于大宋的,不然的话,辽国也不可能每回都能通过外交占到便宜。
虽然武力是一方面,但战略目光同样也重要。
尤其是最后宋徽宗时期,辽国的外交策略是非常正确的,就是联宋抗金,其实宋朝当时要给辽国支持,自己是可以躲在后面遥控的,但是宋朝的外交战略,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这回也不例外。
原本是去指责辽国的,但结果弄得自己这么被动。
早知道,就还不如不去。
面对辽国给予的压力,朝堂上是回归沉默。
其实沉默就代表着妥协,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而已。
最终还是富弼想到一个办法,也就是说,让辽国遵循证据,承认那些领土是属于大宋的,以此来换取宋朝拆掉雄州的那些防御工事。
辽国可能答应从争议地区撤兵,但不可能答应承认那些土地是宋朝的。
但这也只能是拖延之术。
可就在这时,最高皇庭突然宣布,经过多日的证据查证,最高皇庭决定将开庭审理河东百姓土地诉讼案。
此消息如此突然,群臣是震惊不已,之前他们眼看张斐迟迟未决定开庭审理,以为张斐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稍稍放心一些。
哪里想得到,张斐突然决定要审理此案,事先可是没有一点风放出来。
能够阻止张斐的,只有皇帝。
因为政事堂是无法干预司法的。
但问题是,辽国刚刚给他们两巴掌,这时候跑去跟皇帝说,制止大庭长,这又显得太过软弱。
关键,此消息一出,民间百姓是欢欣鼓舞,终于来个能够做主的,年轻书生们也是奋笔疾书,在报刊上发表支持大庭长的文章。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桩官司的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开审与否,只要开审,百姓多半是会胜诉的。
这么一来,大臣们就更加不敢开口,这要传出去,百姓不得堵在他家门口骂。
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闭门审理。
但是张斐认为这是民事诉讼案,决定公开审理,并且连日期都定了下来,就在下个休息日,距离今日也就三天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