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忠瞧了眼张斐,很想告诉那年轻人,关键得看张斐会不会将那些人往死里整。但他当然没有这么说,只道:“机会是有得,但目前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那边摁了半天,吴天是终于没了力气,趴在桌上喘着气。
赵抃都懒得训斥你。
张斐才拿出那封信来,“这是税务司交给我们检察院的证据,也就是罗二春方才提到的那封信。”
“呈上。”
赵抃道。
“呵呵!”
吴天突然笑了起来。
赵抃一愣,不禁问道:“犯人何故发笑?”
吴天神色一变,冷笑一声:“成王败寇,老子今儿落在你们手里,只怨我自己错信小人,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与官府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于官府抢劫不违法,而我违法。”
此话一出,官员们是面色骇然。
赵顼都急得站起身来。
李磊也是大惊失色,立刻起身道:“庭长,我当事人情绪极不稳定,还请暂时休庭。”
赵抃瞧了眼李磊,显得有些迟疑,如果就此终结,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此时司马光、王安石也在较劲脑汁想对策。
但吴天的这一句话,竟然将这两个聪明人给难住了。
而关键原因,就在于外面有着许多百姓看着的,无论他们从哪个角度去反驳,百姓一定举出例子反驳他们。
赵抃也未想出应对之策,于是看向张斐。
张斐当然懂得赵抃的意思,他暗自一叹,MD,还得加班。他犹豫一会儿,回头看向检察员,“二号文案”。
那检察员立刻将二号文案递给张斐。
张斐寻着标签打开来,看得片刻,才站起身来,道:“大庭长,我想吴天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赵抃一挥手,那两名庭警立刻松开吴天来。
吴天坐直身体,是一脸挑衅地看着张斐,仿佛那铁链子是圈在张斐脚上的。
张斐对此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只是说对了一半,并不是说二者的区别在于,朝廷抢劫不违法,而是你是属于无限制的抢劫,而朝廷是属于有限制的抢劫。”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饶是吴天都震惊地看着张斐。
大哥!
你太猛猛了!
哥死在你手里,那是真心不冤啊!
不管有没有限制抢劫,你也不能将直接说朝廷是在抢劫啊!
疯了吗?
对于吴天的反应,张斐不觉意外,反而笑道:“你这么惊讶地看着我作甚,这又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而是人人皆知之事。
我敢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是心甘情愿的交税,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无论是宋人,还是辽人。
百姓也是受到强迫,才去交税的,绝非是出自自愿,这与抢劫确实是有着异曲同工之恶。但有趣的是,当百姓得知自己可以不交税的时候,他们却天天盼着能够交税。”
院外顿时一阵嘘声响起!
观众们个个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张斐,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怎么能够说得这么堂而皇之的?
吴天是哈哈笑道:“你听听外面的嘘声,他们现在讨厌你,可能胜于我这草寇啊!”
将死之人,自然是无所顾忌。
院外的百姓是频频点头,你张三在此放什么狗屁,你让我不交税试试,特么谁交谁孙子。
你一个珥笔能代表天下人吗?
孟乾生一看张斐自己挖了个坑,忍不住拱火道:“张检控,这可是皇庭,说话可得负责任的,你最好是三思而言啊!”
赵抃稍稍鄙视了一下孟乾生。
这看似在提醒张斐,实则是在提醒他,这小子在乱说话,你可得惩罚他啊!
司马光、王安石也变得有些紧张。
乖乖的!
这都已经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张斐。
但这话要是说不好,引发混乱,责任可是不小啊!
张斐微微笑道:“多谢孟知院的提醒,不过这一点,我可能比孟知院更加清楚,我并没有胡说,我是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的。”
赵抃都好奇道:“什么证据?”
张斐突然看向吴天,“证据就在吴天身上。”
吴天都傻了,指着自己道:“在我身上?”
“不错。”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案,“你可知道,在你攻占云岭寨前,那云岭寨四周居住着多少户百姓吗?”
吴天稍稍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大概几百户,具体我倒是不清楚。”
他现在变得比之前都要冷静,因为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下场,现在只想出一口恶气。
张斐道:“根据官府的税入调查来看,在你霸占云岭寨之前,一共有七百余户百姓居住在云岭寨附近,这个数目应该没有错吧?”
吴天点点头道:“差不多。”
张斐又问道:“而自从你霸占云岭寨后,就开始将周边的湖泊、山道都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并且用武力手段去迫使官府无法去当地收税。我没有说错吧?”
吴天点点头道:“是的。”
“也就是说,当地百姓都不用再交税,这不就是大家所期望的吗?可是。”
张斐突然话锋一转:“根据税务司今年的调查,云岭寨附近就只居住一百来户百姓,已经有近八成的百姓,选择离开云岭寨,去到官府收税的地方居住。你可知这是为何?”
雕虫小技!吴天呵呵一笑道:“这我承认,我比官府更加可恶,所以我是坏人,但你们也别说自己就是好人。”
张斐摇头笑道:“这其实与好坏无关,因为事实早已经证明,如果不交税,天下就无太平可言,届时百姓就如草芥,任人宰割。
在唐末大乱的时候,官员都忙着逃跑,哪有功夫去收税,可你去问问方才嘘我的百姓,他们又是否愿意回到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