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词曲之争,兹事体大,这已经涉及到文统了!
所以,他忍了!但是赵柽的话语却让他直接破防,是啊,文统是文统,文统不是他一个人的,晚节却是他自己的,两者相比之下……似乎还是晚节更重要一些吧!
道君皇帝这时还没开口,周邦彦回头看向众人,众人面色羞惭,都是轻轻点头。
他正色道:“官家,臣看就依秦王所说好了。”
道君皇帝闻言瞅了瞅赵柽,瞧其一副淡定自若模样,心中有气,道:“秦王所说虽有些道理,但不能依照此来,周爱卿当不在此列,还有秦王必须作出远胜词家的曲子才行!”
赵柽点头:“官家英明,周大家自然不在此列。”
道君皇帝淡淡道:“那就开始吧。”说完靠着椅背,微微阖上双目。
对面周邦彦道:“秦王先请!”
赵柽摇头:“你们人多,你们先来,本王还要再想片刻!”
周邦彦点头看向左右身后,此刻不少词家都心中愤慨,跃跃欲试。
这与秋有关的词其实寻常,此刻又正是秋季,不止赵柽一人料到会出此题,就是他们中也不少猜到。
这种时气词,大抵都有存货,不比即兴所指的题目,要现场琢磨,立刻就有几人示意想要出场。
周邦彦瞅了其中一个叫陈斯道的词家,点了点头。
陈斯道立刻站起身来到场中,冲道君皇帝行了一礼:“官家,臣献丑了。”
他是五品的官员,礼数自然充足,又和赵柽王黼等人客气一番,随后便道填词桂枝香。
词牌子桂枝香,极为应景,双调一百零一字。
桂枝香还名疏帘淡月,大抵以王安石的金陵怀古为正体,不过变体也有几种,这陈斯道填的是正体。
他有腹稿,便让旁边乐工直接起调,然后吟诵出来。
是一篇临秋畅怀的词,见秋伤悲追忆往事,又遥想将来,其中描景精致,工整严谨。
词罢众人不由叫好,道君皇帝在上面也微微点头。
赵柽却嗤笑道:“百零一字的桂枝香,陈副郎填词多年,莫不是以为字数越多越好?”
陈斯道是太仆寺员外郎,员外郎从五品,简称外郎或员外,通称副郎。
他听赵柽话语顿时眉头紧皱,这桂枝香的字数其实不算多,乃是最为适中的那种。
比西江月、渔家傲等多了些字,和戚氏、六州歌头那种大牌相比,又要减了不少。
所以这分明就是秦王故意找茬,念奴娇也是这些字,作的人极多,没听哪个说字多了。
他正待反驳,却听赵柽又道:“字多也就算了,内容空泛、言之无物,通篇无病呻吟,败作!”
“啊!”陈斯道闻言血往上涌,脑袋便是一晕。
这宴上的可不是平民百姓,所讲言语亦不是市井中的玩笑争闹,当朝天子在座,少宰副相,礼部尚书,大宋的士大夫顶层,一言一语都能牵动无数风暴,左右天下动静。
大宋词坛的名家也来了大半,至少京畿地区的几乎全部到场,都在瞧着看着,秦王乃是文坛领袖之一,这一句“败作”倘若传扬出去,他哪里还有脸见人?他的士林名声必然大受折损,便是……身后之名,也必将受到影响。
他看着赵柽,脸色惨白:“秦王殿下,你……”
赵柽心说谁让你当出头鸟第一个站出来,这可不能怪我,况且这词写的确实很一般,谈不上佳作。
周邦彦这时忍不住道:“秦王如此贬低这首词,不知有何妙作?”
赵柽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走到地中,笑道:“以季秋为引题,何用百多字,一首小令足矣。”
陈斯道闻言,颤声道:“小令?我不相信秦王一首清曲小令就能碾压下官之词!”
赵柽瞅了瞅他,笑道:“本来我也不相信,毕竟小令字少不说,有的还是单调不分上下阕,气势上便自弱了,可我听了陈副郎的这词,却觉得小令已是足够!”
陈斯道后退两步,旁边一名小宦官急忙扶住:“下官还是不相信,下官不相信!”
赵柽道:“昨日我闲着无事,感秋意悲寥,万物渐谢,造了个曲牌子出来把玩,乃是个小令的牌子。”
对于文人大家来说,独创词牌曲牌并不稀罕,柳永所填的词,许多牌子都是自创,尤其“戚氏”这个词牌,堪称有词以来字数第二多,一阕分三段,足有二百一十二字。
而像雨霖铃、望海潮、蝶恋花、迷神引这些词牌,也都是柳永创造的,并非继承晋唐。
词人自创牌子不少见,周邦彦也有自创的词牌,李清照也有,词道大家都具备独创牌子的本事,不过一支词牌里面涉及的乐调声韵极为复杂,不是想造就能随意造出来的。
听说赵柽造了曲牌,在场众人倒不惊讶,以赵柽的才学,若是没有几支自造的牌子反而才奇怪。
只是……说昨天闲着没事想造支牌子,今天就能拿出来填曲,这确定是认真的?
就算是柳永天纵奇才,词中宰相,一生造词牌极多,也没听说过一天就造好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一天就造好的牌子,不是拿来羞辱在场词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