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星宁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心里害怕地不行,生怕阿爸一蹶不振,就此撒手人寰。毕竟在她的记忆里,高大英俊的父亲一直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她不知道原来山也有崩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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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云鹭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照料他,还亲手给孟和做了一把轮椅,方便推着他出去晒太阳。孟和要强惯了,起初并不适应这样的照顾,总想着自己立即就能下床自理,不想再被任何苦难和悲痛击垮。
但卓云鹭宽慰他:“没关系,你可以软弱一些,不要总压抑自己的情,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可以做你的脊背,做你的双腿,做你的护盾。孟和,你现在无需保护谁了,而我,只想护着你。”
孟和这场病,断断续续养了近一年才算痊愈。自他好了以后,就开始严格控制卓云鹭的饮食,把家里的酒都给藏了起来,每次只给卓云鹭一小盅解解馋,严令禁止他过度饮酒。
卓云鹭做了几十年的酒鬼,突然被限制饮酒,一时难以接受。但他完全不敢在孟和面前表示出任何抗议的情绪,只在单独和卓星宁一起的时候,才会抱怨几句。
后来卓星宁做了个四处为家的游侠儿,每次回东海郡的时候,卓云鹭都会对她大吐苦水。
“你阿爸管我管得愈发严了,以前限制我饮酒,现在连肉都不让我多吃。他一个苍狼人,还迷上了中原的黄岐之术,跟着王璧那老东西学了好些什么养生之法,天天变着花样折磨我!”
“这酒不让我喝,饭不让我好好吃,每天还强迫我早起早睡,吃滋补药膳,愁死人了,你说我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卓星宁毫不留情面地揭露他:“要是人生真这么无趣,你干嘛天天吆喝着要活到九十九?怎么老爹,你有受虐体质?”
卓云鹭撇撇嘴:“我想多活些时日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这不是怕走在你阿爸前头吗?”
卓星宁愣住了,一时没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卓云鹭就跟她解释:“你阿爸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别看他看上去挺淡然洒脱的一个人,却再也承受不住任何至亲的离开。苏德走的那个时候他都大病了一场,何况是我?所以呀,我倒没盼着我们都能长命百岁,只希望不要走在你阿爸前头就行。你看,他现在多依赖我。要是我不惜命,一不留谁比他走得早,谁陪着他说话,谁逗他开心,他要怎么活呀?还有,你天天在外面飘着,也要注意身体,别受伤生病,让你阿爸担心。”
那时卓星宁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爱到了深处,不是非和他同生共死,而是我愿意面对没有你的岁月,却不愿你承受失去我的痛苦。
再后来卓星宁被一封家书叫回东海郡,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没想到竟是两位父亲拉她回来,挑选墓地。
因为两人的关系特殊,不太适合一起进入卓家的祖坟。卓云鹭就想着等他们百年后,自己在卓家那边立个衣冠冢,然后另选了一处依山傍海的地方,让卓星宁以后给他们合葬。
卓星宁看着面前两个老当益壮的人,无奈:“爹爹、阿爸,你们是不是考虑地有点多了?”
卓云鹭就说:“人老了,早选风水宝地是件好事。你看这里风景多好,离卓家祖坟不远,跟你祖父祖母能做个邻居。这边视野开阔,眼前能眺望大海,身后一片郁郁葱葱,着实不错。”
孟和嘱咐:“墓碑上要刻上我们二人的名字,你不必在意世俗眼光怎么看,反正我与你爹就是要在一处。”
“还有还有,墓穴要挖的大一点,不然我跟你阿爸都是长手长脚的,挤得难受。别一辈子没红过脸,到了那边却因为地方有限打起来,那样你可就太不孝了。”
卓星宁默默听着他们鬼扯,不知不觉眼睛就红了。
往后余生,她独自走过很多地方,却再也没见过如两位父亲那般相爱的人。卓星宁的桃花运也不太好,始终没找到能和她心意相通,相守一生的人。
直到她也老得无法浪迹天涯,就会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去能看到大海的山上坐一坐,然后对着一块墓碑控诉——
“都是你们,让我觉得世间的情爱都该如此,条件都抬高了,感情上一点瑕疵都不能接受,总也找不到能入眼的人。”
“为何寻一个能风雨同舟,灵魂共鸣的人这么难?真实可惜了我这幅好样貌,一辈子也没嫁出去。你们俩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墓碑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只有山风夹杂着海中的水汽轻柔地拂过。石碑上刻着两个曾经是传奇的名字,缠绵隽永,直至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