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德贵族的婚礼有好多环节,不是两个人站在司仪面前说一句“我愿意”就完事了。其中之一便是新人要烧掉自己的童年玩具,表示自己告别过往的生活。
洛克尔家里穷得叮当乱响,小时候玩的都是掏鸟蛋、逮老鼠、捉毛毛虫之类的,哪里有什么玩具?莱妹便提出给我削一柄木剑。既是童年心爱之物,肯定不能崭新焕然,所以她正坐在屋里,用碎石粗砂反复磋磨,给木剑做旧。这活计本是施泰因的,可那小子毛手毛脚,将莱妹制作的第一把剑弄断了。
另一个角落里,卢西亚和萨维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唐娜生活简朴,也不愿乱使唤人,这暗精灵女孩儿倒也照顾得周全。只是自从我搬进来之后,家里的收支都变成了她难以理解的天文数字。这让萨维拉十分惊恐,生怕自己因为太笨而被扫地出门,于是每天拉着卢西亚学习算数。
此刻听到唐娜说起我的身世,三双眼睛瞬间被八卦之火点燃,整个屋子都亮了几分。
那两个小丫头不敢挑头儿,莱妹可不见外。
“老夫人,给我们讲讲爵爷长辈的故事吧。”
唐娜苦笑。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哪有什么可讲的?”
话虽如此,她却没能招架住莱迪亚的求知欲,只好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聊了起来。
如艾瑞克此前打探到的消息,洛克尔一家不是洛里斯泰德本地人。他的爷爷,也就是人称英格尔的老头儿,住在冬堡南方的笛声镇。这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围绕着笛声矿场建立起来的小镇,当时约摸有二十几户人家。
冬堡领是比苍原领更加蛮荒的苦寒之地,域内几乎没有成规模的农庄。尤其是八十年前发生的大塌陷事件,导致冬堡——曾经的天际省首府——竟毁于一旦。失去这个政治和经济中心,整个领地变成一盘散沙,人们只能努力挣扎,混一口饭吃。
笛声镇的人勉强开垦了一点点土地,主要的食物来源是出售矿产换取蔬菜和面包,肉食则要靠每年夏天组织人手出海捕鱼,总之,日子过得极为艰苦。
唐娜一家是当地人,至少是从她的祖父辈开始就住在这里。但她的父亲在一次矿难中去世,家里一下子拮据起来。为了节衣缩食,她的母亲找人说媒,将她嫁了出去。男方也是一名矿工,而他的父亲不仅是镇上的铁匠,更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唐娜对于这桩婚事还是有所期待的。
然而现实却比海风更加阴冷残酷。唐娜发现丈夫家里也不宽裕,甚至有时会揭不开锅。她的公公老英格尔手艺相当不错,算得上小有名气。照理说,守着矿场,他这种人不应该混得太惨。可这老头儿有个致命的缺点——虚荣。而且是极度的虚荣,为了名声可以不吃饭的那种。
有人奉承几句,他便给人打折,若是夸得称心,甚至可以免单。一来二去的,镇上的邻居都来占便宜。老头儿越来越穷,却穷得很开心。人们搜肠刮肚,寻章摘句,想尽办法讨他欢喜,更有跑去冬堡学院借书的。直到某天,有个家伙福至心灵,一口咬定,老头儿的水平足以比肩英格尔。
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伊斯格拉莫的长子,神器巫斯拉德的铸造者,不世出的天才铁匠!
离谱的是,老头儿竟把这话当真了。
更离谱的是,他连“比肩”二字都不想认,坚持让别人叫他英格尔。
再后来,大家都忘了他原本的名字,只知道笛声镇的老英格尔。
当然,来叫他一声英格尔的,都不用付钱。
洛克尔的奶奶在世时,经常拉着脸,四处找人要账,家里日子也还能凑合着支应。可是唐娜嫁过来的第二年,老太太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不着调的老头儿,两个不着家的儿子,和挺着大肚子的儿媳妇。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家得散。两个儿子亲眼目睹了老头儿的谜之操作,自然是不打算子承父业的。
长子斯威林,也就是洛克尔的父亲,原先在镇上做矿工。但自从娶了妻,他却反而经常往外跑,一个月里至少有十五天不在家。他嘴很严,唐娜都不知道自家男人在干什么,甚至一度怀疑他养了野女人。可她当时已经怀有身孕,行动颇为不便,也着实没什么办法,只好拜托小叔子帮忙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