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在车前讨彩头的百姓越来越多,开路的小厮怕延误吉时,只能拿出银钱朝道路两边来撒。
雨点一样的红封撒出去,主道上的人反而越聚越多,一度被堵到车马没法继续往前走。冯九被逼得连腰上的玉绦都解了,这才把几个缠着他的泼皮无赖打发走。
这么颠簸了一路,花轿总算在相王府前安稳停了下来。
大齐皇子原是要等到二十岁之后才能另辟府宅,但谢玄稷既已订亲,也就破例让他在大婚前到宫外开府。
相王府落成不久,许多东西都还没有添置完。不过正好赶上大婚典礼,四处都悬挂着灯笼彩绸,看着倒也喜气热闹。
今日在新邸迎新妇入门,便算是真正成家立业了。
落轿后,孟琬双脚不能沾地,得站在原处等着婢女将毡席铺到地上。半晌,听得礼官嘹亮的一声“新妇下轿”,嬷嬷掀开轿帘,恭敬道:“娘娘,请。”
孟琬抬起右手,正等着嬷嬷搀扶,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掌心粗砺,上头厚茧和伤痕是常年策马弯弓留下的,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对它熟悉不已。
温热的触觉让她身躯微微一颤,但她没有推拒,由他牵着下了喜轿。
手很快被松开。
孟琬回过神,轻声道了一句:“多谢殿下。”
礼官将打着同心结的牵巾交到二人手中,让两位新人各执一端。
孟琬和谢玄稷并肩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脚下的毡席只有数尺宽,一众穿着红袄的侍婢分列两排,随着新人步伐移动飞快地将后一块毡席往前一个人手中传递,转接拼铺出一条锦绣前程。
光阴仿佛也在他们的脚下飞速轮转,过往的画面亦如同走马灯似的从她眼前掠过。
出现最多的便是她和谢玄稷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场景。
如今,他们竟真的成婚了。
屋内繁花似锦,灯火通明。烛光透过团扇,晕得她视线一片模糊,恍如置身梦境。
可就算是梦,也是最荒诞不经的梦。
不多时,两人已经步入了喜堂。
谢玄稷今晨已受过两宫训诫,前往孟府迎亲又颇为费时,今夜就无需再入宫请安,只等明日一早再携新妇拜见帝后和其他各宫的嫔妃。
行完夫妻对拜共结镜纽之礼后,便是合卺。
侍者呈上托盘,盘中放着彩丝连柄的巹,甘甜的酒水盛于苦涩的瓠瓣中。双瓠在二人之间传饮,取同甘共苦之意。饮完酒再将葫芦合二为一,这就是礼成了。
孟琬在众人面前缓缓放下扇子,露出云鬓蛾眉,花靥金面。饶是在场的人见惯了风姿绰约的绝色佳人,也不免为之惊叹。
王府里的宾客大多都是和谢玄稷比较亲近的尊长师友,大家喝了酒都兴致高昂,席间气氛也算是轻松。
孟珂主动上前拍了拍谢玄稷的肩膀道:“昀廷,我可把妹妹交给你了。倘若让我知道你待她不好,我饶不了你。”
“孟兄,咱们这么多年不见,怎么开口便是放狠话?”谢玄稷笑了笑,“在孟兄眼中,玄稷便是这样刻薄的人?”
“你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可我就琬儿这一个妹妹,总是要替她多操些心。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不中听的,还得请你多担待。昀廷,我先敬你一杯。”
“兄长放心,我会好好待琬琬的。”谢玄稷也举杯回敬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孟琬被噎了一下,刚刚端起酒杯的手一顿。
这人说她惯会扯谎,可他自己作起戏来不也驾轻就熟?
还琬琬。
他前世同她最亲密的时候也没这么叫过她,怎么如今倒是叫得如此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