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都,上下生计,皆操持于商贾之手,是何道理?大孙,你见这工业新奇,却也切莫忘了,农事,才是天下的根基。”
“若是肚子都吃不饱了,生产出这些东西来又有何用?士农工商,第一位的士取了,都没关系。但农字,却必须是咱大明最为看重的。”
“等到哪一日,咱大明粮食满坑满谷,家家余粮皆用之不竭……到时候,才能真正的以全力,来发展这工业……”
……
老朱和朱雄英祖孙二人,又就着这件事好生聊了许久,朱雄英收获颇丰,见皇祖父略微露出疲态,这才想到该告辞了。
朱肃本也想一并退下,却是被老朱留了下来,让他扶着自己去往寝殿歇息。
朱肃自无异议,陪着老朱来到了行在寝殿。老朱挥退了左右侍从,殿内只余下了父子二人。
“您有事要和我说?”朱肃在一旁侍立,见老朱挥退了左右,便问道。
“该是你,是不是有事要对咱说。”老朱抬起眼睛,看了朱肃一眼。他如今虽已是须发掺白,脸上也满是褶皱。但这一眼,却仍然是有如实质一般,蜇的朱肃脸上生疼。
“你一心,向咱推销那开拓进取,分封海外之策。这几年,又说动了咱和你大哥,推动为百姓开启民智……你心里想的,当真是要我朱家江山千秋万载,亘古永在?”
朱肃脑海里一个咯噔,心中暗道不好。
方才,老朱说出“该亡国,也还是要亡国的”之时,他便隐约察觉到有些许不对。
果不其然,老朱竟是……发现了端倪。
“你向咱说的那些东西,变革也好,举措也罢,其实并没有想过,要如何使咱朱家的江山千秋万代吧?”老朱淡淡的说道。但他这副模样,莫名却让朱肃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分封外邦,难免外邦强大。开启民智,则百姓之中,势必有更多的人不再敬奉皇权。推行新学,否定天理,那么,天子的这个名头渐渐也站不住脚了。”
“你倒是和咱说说,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老朱的话似乎带着调笑的意味。
朱肃额头已经微微见汗,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跪下来好,但想了想,终究还是仍站在老朱身边。
他强作冷静,先是为老朱斟了一碗茶,暗自平息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稍微理清了思绪。
而后开口道:“您老对这一切洞若观火,不是早就已经想明白了么?”
“又何必故意用这些话,来吓唬儿臣?”
茶盏被朱肃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老朱一双老眼灼灼的盯住朱肃,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敛了眼中的锋芒。
“你这逆子……自小就骗着咱和你母后。小时候装笨拙,骗了咱十几年。”
“后来看似和咱把一切都说了,却还是骗了咱几十年……”
“你可知道,你若不是咱的儿子,就该是被咱五马分尸的下场?”
“……儿臣知道。”朱肃抿了抿唇。“所以,若非是您儿子的身份,我一定一辈子不说,将那些秘密全都带到棺材里去。”
“那也不成……一切照常,咱心里也是不甘的。”老朱摇了摇头,语气终于转为柔和。他拍了拍身旁的座椅,朱肃知道老朱的怪罪暂止于此,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
遂轻轻在老朱身旁坐了下来。
“你的那些东西,明里暗里,问题很多。咱和你大哥在朝中,百般核计思量,将许多不合我大明国情的东西给割了去了,这才能在这片江山上推行无阻。”
朱肃点点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没有老朱和大哥朱标在朝中殚精竭虑的推动那些自己提出的后世的政策,大明,根本不会是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