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不敢去想,若是姨娘死了,会是如何的境况。
会是何等的深渊。
江若弗咬紧牙关
她是妓子又如何!
她是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
昏昏沉沉中,江若弗被一勺又一勺地喂着甜汤。
江若弗想起从前那碗甜汤来了。
那是姨娘从厨房捡了糖纸一张张刮干净了,用刮下来的糖煮了挖来的藿菜,才得来的。
那窗子漏风得很,她受了寒,高烧不退,又挨饿受冻,姨娘只好绞尽脑汁去弄一碗热汤,抱着迷迷糊糊的她,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江若弗醉醺醺的,神思混沌地想着明云罗,也回忆着那碗甜汤的味道。
而李氏极有耐心的一勺勺吹凉了喂给她,江若弗正想着那汤,恍惚间被喂了热汤,她努力睁开眼去看给自己喂汤的人。
却是眼前朦胧,只见的到模糊的一扇圆窗,和一个女子的轮廓。
汤的温热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好像又看得见那圆窗上的破牡丹花窗纸被风吹得一拍一拍,簌簌地响起来。
感觉得到冷风从窗纸洞里钻进来,身上盖着的棉被破了好多口子,单薄得挡不住风,像冷箭穿心一样冷。
而姨娘拿着一个破了口子的小碗,轻声呢喃着不哭,半抱着她,一勺勺将汤喂给她。
可是现在,娘在哪呢?
她鼻头一酸,眼泪落下来,轻唤了一声,
“娘。”
极细微的一声低唤,但李氏听见了。
她拿着碗的手一顿,只见滚滚热泪从江若弗的眼中落下。
李氏拿着帕子,去给江若弗擦眼泪。
不知不觉,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明明知道世子唤的不是自己,李氏还是握住了江若弗的手。
她压着哽咽,安抚道,
“娘…在这里……”
江若弗冰凉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她在恍惚间的沉浮不定终于落地。
江若弗得了安抚,缓缓闭上眼睛就着酒劲儿睡过去了。
李氏握着江若弗的手,慢慢的,终究是放开了。
她刚刚进府的时候,世子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每每见到她,总是远远地就走开,除非有外人在,世子才会上前来恭敬而疏离地道一声“王妃玉安”。
一直以来,她都能感觉到世子与自己之间深不可见的鸿沟。
自己刚刚进府的时候,常买些小玩意儿来哄府里的孩子。
温孤煜会欢欢喜喜接过,说些叫人开心的孩子话,其余几个旁支的孩子也会恭恭敬敬地接了,欢喜地跑开。
唯独世子,她让仆从把孩子们唤来分礼物,别的孩子们都是欢天喜地的,而世子只在门口站一站,冷冷地瞧一眼眼前热闹景象,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李氏知道,世子并非生来就对人淡薄至斯。
世子有一回病得极重,高烧不退,她急着来照顾世子。
世子就像现在这样,握住她的手,不停地落泪,迷糊着,嘴里还喊着娘。
那双很小的手就紧紧地抓着李氏不放。苍白的唇一张一合,重复喊着一个音节。
李氏那时还是个小姑娘,却第一次,想成为一个母亲,去安抚眼前脆弱敏感的这个孩子。
李氏的眼睛荡起雾气。
可是世子自那之后,只与她渐行渐远,无论她做了多少努力,都无济于事。
她其实,真心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哪怕有了自己的孩子,提起孩子二字,李氏眼前最先浮现的,仍旧是温孤齐那张幼小的苍白的脸,哭着喊娘的样子。
江若弗的脸在李氏朦胧的泪眼中,慢慢变得模糊。
江若弗怔怔做梦,梦里似乎有个人,在与她说话。
但她记不清那是什么。
梦里的她,和一个说不上来的熟悉的人并肩淌水过河,那人在她跌水之际,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他低声细语,在她耳边轻喃,
“江若弗,我会陪着你。”
一轮极满的圆月自江流的边际缓缓升上天空。
月色苍茫,院子里隔墙的青竹影子倒映在花上,花与竹影子交叠,分不清孰花孰竹,似互换了影子一般。未**的竖长花更似竹影,成圈的竹叶影子更似花盏。
青竹与花盏的命轮在月下交错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