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烁站在孟一荻的房门前,见里头还亮着灯,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推开这紧闭的门扉。
这几日他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想屈服于现在的形势。
今日他若是进了这间房,就表明着之前他的一切努力和挣扎都前功尽弃了。萧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转头离开,房门却应声而开。
萧烁回过头来看向开门的人,正是竹儿。
“太子殿下”,竹儿似乎也很意外萧烁正站在门外,她向萧烁行了个礼道:“娘娘还没有睡下,奴婢打算去给娘娘端些夜宵来填填肚子。”
萧烁闻言,对着她挥了挥手,竹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退下了。萧烁瞧着那打开的门洞,因着有一张屏风隔着,他只是站在门外并不能瞧清楚里头的动静,孟一荻好像也没有坐在屏风后头的那一方圆桌旁。
过了一会儿,孟一荻的声音从房内传来,“竹儿,你走了吗?”
萧烁知道,自己不能再再房门口驻足不前了。要么进到房间里,要么转身离开。他天人交战了许久,最终还是迈出一只脚跨过了房门的门槛。
正在房间里坐针线活的孟一荻听到脚步声在进到房间里之后便没有了,正打算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瞧一瞧,一抬头便瞧见萧烁站在自己面前。
那一刻,她震惊得忘记了行礼。待她回过神来要将这些礼数做周全的时候,萧烁上前又将她扶到了软塌上坐下,“你现在身子也重,不用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孟一荻垂着眼,睫毛微颤,“礼不可废。”
话毕,二人又沉默下来。
萧烁五味杂陈地瞧着她,本来想伸手抚摸一下她的发髻,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他走到软塌的一旁坐下,正好看见竹筐里放着的那些针线活,“这么晚不睡,是为了绣这个?”
“本都是些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孟一荻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一副快要完工的绣样拿到手里,却并没有继续刺绣,只是看着拿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发呆。若是仔细瞧,就会发现那雪白的花瓣上沾染了一些粉红的颜色——那是血的颜色,“若是殿下今日不来,待会儿吃了些东西,臣妾便要睡下了。”
萧烁听了他的话,视线顺着她的身子滑下,一直到她隆起的小腹处才定住。孟一荻如此淡然相对,没有冷漠,没有怨怼,反而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孟一荻见他沉默,有些奇怪地侧过头来瞧着萧烁。
“我……”萧烁想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初衷,只觉得难于启齿。舌尖一转,到底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我,只是想来瞧瞧你。”
“哦,臣妾在这里住着挺好,殿下不用如此挂心的。”
萧烁闻言一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有一些埋怨我的。”
这样的孟一荻,让萧烁觉得在她身上总算是看到了一丝人气。这个时候的萧烁仿佛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对孟一荻一见钟情,正事因为她身上这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孟一荻低着头,没有吭声。萧烁的反应其实在她意料之外,她说那句话并非是要欲情故纵,耍一些小性子。她只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啊。
没有想到,却取悦了萧烁。孟一荻心里五味杂陈,嘴巴里只泛苦。
还不知道孟一荻真正想法的萧烁并没有发现孟一荻的异样,全当她的沉默是一种默认。
萧烁忽然将手覆在孟一荻的手背上。孟一荻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离,却生生忍住了。在烛光的映衬之下,萧烁瞧着孟一的眼神愈发温柔。仿佛当初的不快,早已经烟消云散了,“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近日事多,思来想去你待在这里还是最为合适。等事情了了,我自然会带你回宫。”
这一句承诺,像是说给孟一荻听,又好似是在说给萧烁自己听。孟一荻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殿下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萧烁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孟一荻一直被软禁在别院里。她若不去主动打听,外头的那些风云变幻,不一定能够传进别院里。她这么一问,倒像是一记惊雷,让萧烁猛地想起了自己今日要做的事情。
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孟一荻微微蹙眉,看着他轻声提醒道:“殿下,您弄疼臣妾了。”
萧烁闻言,连忙松开了孟一荻,“抱歉,刚才我想到了一些事……就走神了。”
“无碍的”,孟一荻将双手藏于袖中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言语之中不见任何娇嗔恼怒。她只是不明白,为何萧烁的情绪如此阴晴不定。刚才还一副情深缱绻的模样,转眼间便又冷若冰霜了。
孟一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永远都是处于弱势的。若是这个时候自己不开个口给萧烁台阶下,自己怕是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别院了。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萧烁却先一步开腔了:“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于你,你要不要去做,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殿下有什么吩咐?臣妾洗耳恭听。”
萧烁侧过头来,看着孟一荻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迟疑许久,这才又缓缓说道:“我是想请你代我去见上宋大夫一面。”
“宋大夫……”孟一荻一时之间似乎没有意识到萧烁说的是宋文禹,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殿下这是何意,莫非是在试探臣妾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萧烁皱了皱眉头,硬是按压下了心中的那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你这一阵子久居于别院,怕是并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情。宋文禹洋洋洒洒写了一本弹劾的折子,在圣人面前狠狠参了我一本。”
孟一荻大惊失色地瞧着萧烁,仿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殿下的意思,臣妾不明白。”
“阿荻……”他满是柔情地叫着她的乳名,却是为了能够说服她去见一个曾经与她差点要结为夫妻的男人,“我知你很难办,可若是我能想到别的法子,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先前说了,不论你愿意与否,我都不会责怪你,全凭你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