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下他们坐不住了,逼咱们结案,润王爷顺水推舟这么做了,又能得到什么。”
宋文禹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来与洛腾面对面站着。对于这个小自己两岁的知己好友,他一直都将他当做弟弟一样爱护。宋文禹伸出手来,整了整他的衣服,这才轻轻说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明白得好。这次三位皇子回京,圣人的身子又大不如前,多方势力涌动,免不了要刮起一片腥风血雨。阿腾,你是王都衙门里的提刑官,一定要帮着京兆尹守住这王都的最后一道大门。”
“嗯,文禹兄,洛某明白。那么……文禹兄你呢?”洛腾有些担心地瞧着他。锦北朝上下赫赫有名的第一状元郎,这么一个足智多谋的旷世奇才,定会有很多人争抢。洛腾不知道,宋文禹该怎么做,才能够独善其身。
“我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说罢,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洛腾道:“上次碰见孟少夫人,还在埋怨你不愿意娶亲的事情。你已经二十有二,怎么还不将这件事情提上议程来。”
洛腾一愣,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自己的亲事上来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作声。宋文禹禁不住想起那天他在运来客栈疯狂地找人的样子,向来不多话的他,忍不住还是多了一句嘴,“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位紫衣姑娘一直不愿意见你,你该怎么办?莫非还要寻她一辈子?”
洛腾被宋文禹问得有些脑子发蒙,他想了很久,才闷闷地回了一句,“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现下心里总想着找她要一个答案。这个时候你让我娶亲,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洛腾说得委婉,宋文禹却听得明白。什么要一个答案,无非就是放不下罢了。他拍了拍洛腾的肩膀,不再说什么,兄弟二人就着明亮的月光,继续向前行去。
……
第二天早上,宋文禹刚去上朝,抱琴求见宋夫人的帖子就递到了宋府。阿金接了帖子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抬头看着阿珍道:“她人已经等在门外了?”
“是呢。姑娘要见她吗?”阿珍问道。
“将她带到小厅里去吧,尽量避开人一些。万一被主房里的嬷嬷丫鬟瞧去了,肯定是要大惊小怪了。”
阿珍自然明白阿金的意思,领命之后就匆匆下去了。没了阿珍的协助,阿金从换衣服到梳妆打扮废了好一番功夫,等到阿珍再回来的时候,她才刚刚将自己收拾好。
“将我抽屉里的那几卷琴弦带上,咱们就去会客了。”阿金一边说着,一边便抱着自己的琵琶径直出去了。
阿珍小跑跟在她身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那些琴弦,忍不住说道:“姑娘可真不藏私,这几种琴弦都是通天阁琴师做的,市面上可没得卖。”
“抱琴的琵琶也是一绝,我入内城以来这么久,也就和她一起合奏的那次弹得最为尽兴,”说到此,阿金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冷芒,“只是那次宴会上发生的事情,让人好生扫兴便是了。”
阿珍低着头,没敢接话。因为东厢房的小厅离主房并不远,二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抱琴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座上,见阿金抱着琵琶进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向阿金行礼道:“宋少夫人,叨扰了。”
“不打扰,明明是我主动邀请你过来的,何来打扰一说。”阿金笑盈盈地对她说道,并将自己怀里抱着的那把琵琶递给了阿珍,“让我来瞧瞧,你这琵琶的弦是怎么了?”
抱琴闻言,小心翼翼地将裹着琵琶的绒布拆开,将琵琶拿了出来双手递给了阿金。阿金低下头来仔细瞧了一眼,有些惊讶,“怎么五根线都断掉了。”
抱琴脸色苍白地笑了笑道:“是奴家弹奏的时候不小心,再加上这琵琶跟了奴家多年,奴家也未曾给它换过弦,想来是经受不住这岁月历练,断了也是意料之中。”
“那你的手……可有受伤。”阿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抱琴的双手,只见她十指纤纤,果真有伤痕。
“宋少夫人是否可以帮奴家修好它?这琵琶……对奴家来说很重要……”抱琴见阿金正盯着自己的双手瞧,便将手攥成了拳,藏进了袖子里。
“嗯,可以修。只是姑娘想要用什么弦?我这里有肠衣弦,筋肉弦,也有蚕丝弦。”阿金说着,便让阿珍将那几卷琴弦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供抱琴挑选。
“都好,夫人这里的琴弦,都是顶好的。”抱琴站起身来将那些琴弦一一拿起来仔细打量,十分欣喜地回道。这还是阿金见到她这几面以来,头一次瞧见她的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看得出来,姑娘也是个喜欢琵琶的。说是爱入骨髓,也不为过吧。”阿金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抱琴脸一红,坐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一边看着阿金更换琴弦,一边轻声说道:“让夫人见笑了。”
“并未笑话你,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我擅音律没错,更喜好音律。可是自从嫁入了内城,却发现周边的女子都只是将它们当做可以利用的工具。勤学技艺,无非是为了嫁的良人,我不喜欢这样。”
抱琴有些惊讶地看着阿金,似乎没有想到阿金会对她说这样惊世骇俗的话。阿金见她瞪圆了一双杏眼瞧着自己,莞尔一笑道:“怎么?我说的话吓到你了?”
“没有……只是……夫人所想,竟然与奴家的想法一样。奴家好生惊讶……”抱琴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有什么惊讶的,说明我二人都是爱琴之人。旁人,都不是,”阿金爽朗笑道,谈笑间,便已经将两根琴弦换好了。
有了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抱琴只觉得之前紧张的情绪一下缓和了不少。她含笑看着眉眼灵动的阿金,言语里透着些羡慕,“早就听说宋大夫与夫人鹈鹕情深,果真如此。奴家想,宋大夫一定很呵护欢喜夫人吧。”
“无论他是否欢喜于我,我都是这样的,不曾变过。”阿金抬起头来看着她,认真说道:“谁规定的女子的喜怒哀乐,偏就要系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说罢,她将已经换好琴弦的琵琶交还到了抱琴的手上,“你谈一下,看我调的音色可还行。”
抱琴点了点头,拨了几个单音,发现琵琶声比之前的更加圆润空灵。她惊喜地抬起头来看着阿金,满怀感激地说道:“夫人心灵手巧,这音色分明比之前的更好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琴弦好。”阿金笑眯眯地回道,又拿了自己的琵琶斜抱在怀中,“你若真要感谢我,不如与我合奏一曲如何?”
“好,夫人想弹什么?”
阿金想了想道:“就弹,后庭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