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大军纵是有心驰援睢阳,也根本无法从函谷关东出,只能向南绕道武关。”
“——如此,我大军虽未入关,却也是天下底定;大王,已为东帝矣。”
“但若是逢城必下,一路打、一路走——就这么磨磨蹭蹭到了睢阳,也还是要攻打睢阳的话,等长安的车骑大军抵达,只怕大事去矣……”
不出所有人意料:将军桓霸的发言,依旧是那么的兵行险着,又那么的出人意料。
但若是在几十年后,某位霍姓冠军侯,听到吴将桓霸这番发言,必定会激动地握住桓霸的手:知音啊!
知音!!!
轻装奔袭敌后,绝对是冠军侯霍去病的成名绝技。
很显然,吴国小将桓霸,虽然没有冠军侯那天生自带的卫星定位系统,但在用兵之道的理解上,却是和那位不世出的天才颇有些不谋而合。
可惜的是:吴王刘濞,并非历史上的汉武大帝。
将军桓霸,也没有像冠军侯那般,拥有君主的绝对信任……
“太险了。”
“如果绕过沿途的所有城池,万一被断了退路,我大军当即便是粮道、退路皆绝,不日溃散。”
“还是稳妥起见,攻下沿途的所有城池,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朝睢阳稳步前进吧……”
不得不说,对于小将桓霸的提议,吴王刘濞,很心动!
尤其是桓霸所描绘出的那个画面——雄踞洛阳,占据武库,就食敖仓,向西施压函谷,向东围攻睢阳,号令关东,以为‘东帝’的景象,让刘濞颇有些神往。
但虽然心动,刘濞也终不再是当年,在太祖刘邦身旁鞍前马后,冲锋陷阵的小将。
——刘濞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
让这个年纪的人,再去做一件收益极高,风险却也极大的事,显然不大现实,也不符合人性。
见刘濞否决了自己的建议,小将桓霸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谦逊的表示‘是我太年轻了,想的不够周到’;
而是焦急地再上前一步,满是迫切道:“大王!”
“大王正在做的事,留退路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大王攻不下睢阳,还能引兵回到广陵吗?!!”
“至于粮道被绝——只要攻下敖仓,大王又何需粮道、何需从吴地千里迢迢的运粮?”
“若不尽快堵住函谷关,待长安朝堂派出大军东出函谷,驰援睢阳,大王的事,又如何能成功呢?!!”
言辞恳切的一番话,见刘濞仍不为所动,桓霸当下再一急。
“眼下,朝堂或许已经派出了大军,想要驻扎在荥阳敖仓!”
“但长安到函谷关,东西相隔千余里,只要大王采纳末将的计策,便必定能抢在长安的大军前占据敖仓!”
“——敖仓即下,关东人心必定会偏向大王,关中也同样会人心惶惶!”
“得了敖仓,大王便不必再考虑粮道,再进攻洛阳,占据武库,而后近逼函谷……”
说着说着,桓霸的语调便从一开始的急切,慢慢低了下去。
此时的桓霸,正怔怔的看着堪舆前,吴王刘濞那已背过身去,佯做观察堪舆,实则已经不想搭理自己的身影……
这,还是桓霸第一次,被吴王刘濞如此对待……
“大王?”
许是桓霸这一声‘大王’喊得哀戚,又或是吴王刘濞,真的被桓霸说的有所动摇;
最终,吴王刘濞还是回过身来,神情满是复杂的看向小将桓霸。
“桓将军的提议,如果成功了,确实可以一举鼎定天下。”
“但如此大的回报,是伴随着同样巨大的风险的。”
“一旦不能成功,我大军,便会陷入关中朝堂大军、关东梁王军队的两面夹击之中。”
“——我大军,并非堂堂正正的王师。”
“一旦陷入包围,军心、士气都会很快崩溃,从而彻底溃败。”
···
“桓将军也说了:只要拿下敖仓,我大军就再也不用担心粮食、粮道的问题。”
“——连将军都能想到的浅显道理,长安朝堂的百官、功侯,难道就没人会想到吗?”
“万一此刻,荥阳敖仓已经有重兵驻守,该怎么办?”
“我大军一路疾驰,遇城便绕——连睢阳也绕了过去,结果却发现荥阳敖仓有重兵驻守,难道还能退回到睢阳以东吗?”
说到最后,刘濞终还是不忍太打击自己的‘幼虎’,便象征性的望向帐内众将。
“诸位老将军认为呢?”
本就对桓霸年纪轻轻,便得吴王刘濞如此信重而心怀不满,如今得了机会,众吴将自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大王所言甚是!”
“桓将军虽有些天资,却也只是个没见过血、没上过战场的孩子罢了!”
“对于军国大事,又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呢?”
“如此大事,大王自当依仗我们这些老将,才更稳妥……”
虽然对众将所言不甚认同,但刘濞也还是微微点下头。
稍一思虑,又含笑走上前,将深受打击的桓霸从地上扶起,又自然地拍了拍桓霸的肩头。
“桓将军,很年轻。”
“日后,有的是将军展翅翱翔,为我汉家建功立业的机会。”
说着,刘濞含笑侧过身,望向一旁的大将军田禄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