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庞籍大骂。
他身后宋国官员亦愤慨怒骂,甚至有人骂邱洪数典忘宗,骂得这位邱内翰面色难看,驳斥道:“我大辽昔日伐后唐,有功于天下而自立,那时你宋朝还不知还何处!要论正统,我大辽才是沿袭汉唐之制……”
事实上,宋国建立确实要比辽国晚地多,而辽国也确实有名分,但宋国官员显然是不会承认的,双方已就这件事吵了六七十年,又岂会在此时露怯,当即便与辽使一方争吵起来。
眼见场面不可收拾,萧孝友连连出言劝阻,而宋国这边,宋庠也觉得这场争吵毫无意义,也配合萧孝友约束宋国官员,这才使双方的争吵逐渐平息。
待争吵平息后,宋庠神色严肃地质问萧孝友道:“萧尊使果真要毁盟耶?”
萧孝友连忙摇头解释道:“非是要毁盟,而是……南朝诸位听我细细述来。先说增币,当年辽宋两国确有盟约,相约若我大辽能令西夏与贵国言和,则增币二十万,否则便只增十万。但正如宋枢密所言,西夏狼子野心,罔顾我大辽昔日对其恩情,桀骜不驯,执意要与贵国相争,故我大辽派兵征讨,奈何……中了西夏诡计,损兵折将,个人损失可远不止二十万……”
庞籍嗤笑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贵国收了我大宋的好处,自然要替我大宋讨回不公,损兵折将,那只能怪贵国将领,如何怪得到我大宋头上来?再者,萧尊使,那年增币可不是二十万,而是每年增币二十万呐!……换而言之这五年来,贵国多收了我大宋百万银绢,如此庞大数额,还不够贵国抚恤亡卒?”
“这個嘛……”萧孝友语塞了。
他怎么敢说,宋国每年几十万的岁币仅用于皇室奢侈享受,根本不曾用于军民。
见其语塞,宋庠亦趁机道:“若辽朝觉得亏了,那不若更改‘庆历二年之约’,减赠币二十万为十万,不需再为我大宋出面迫使西夏就范,至于另外十万,就当抚平瓦桥关南十县之地……”
他话未说完,辽从使邱洪便讥笑道:“宋枢密倒是打得好盘算!……昔日我大辽发兵征讨西夏,西夏才与贵国和解,今宋枢密却称我大辽不需再为贵国出面,好一个过河拆桥。如此锱铢必较,就不怕我大辽圣主一怒之下命数十万甲骑南下?当年贵国黄河之险,可阻挡我大辽铁骑,今黄河北流,不知贵国如何抵挡?恐怕到时候,西夏亦难保不会趁机进犯……介时若贵国再向我大辽求和,可就不止增币二十万、割瓦桥关南十县之地了……”
见对方终于图穷匕见,将黄河改道一事彻底揭穿,旁听谈判的宋国官员一个个屏息凝神、缄口不言,内心恐怕是也有慌乱,反观辽使一方,则气势大增。
就在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时,忽然响起一阵抚掌声,众人转头看去,却惊愕发现却是赵旸在鼓掌,仿佛是赞同辽使的恐吓。
“听到了么?”赵旸环视宋庠、庞籍、高若讷及身后十几名宋国官员,抬手指着辽使一方轻笑道:“这就叫‘邻居屯粮我屯枪,我缺粮时抢他丫’,光有文治,没有武功有什么用?再殷富也不过他人的钱袋、粮仓,别人想抢就抢,你靠什么拦?靠嘴皮子拦啊?”
“……”十余名年纪比赵旸大得多的宋国官员沉默不语,宋庠、庞籍、高若讷等人也是缄口不言。
这一幕令辽使一方大为意外。
在萧孝友欲言又止之际,从使邱洪率先皱着眉开口道:“赵……正言此言何意?莫非是怪我大辽……”
“不。”赵旸摇头打断道:“我说这话不是怪你,也不是责怪贵国,你为国索利,何错之有?错在大宋这边许多人太过天真幼稚,真以为能凭口舌之利劝退他国进犯之军,却不知这世上弱肉强食才是真理,弱,就要受欺,偶尔一日未曾欺辱,也只是他人未想来欺伱而已。”
“……”宋方官员依旧沉默不语。
辽使一方面面相觑,亦陷入了沉默,半晌,萧孝友犹豫道:“赵正言这话的意思是……究竟答应还是不答应?”
赵旸摇摇头道:“之前那些话,是我告诫同僚的,对于贵使,我也有一番奉劝,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别想着在谈判桌上拿到,若辽国执意要索利,可以,来打,大打,打倾国战争!打赢大宋,贵国所求系数答应!……大宋懈怠兵事数十年,官员、将士大多已不知兵,空有数倍国力却胜不过区区一个西夏,正好借此战重新唤起我大宋武风。……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几时开战,由贵国决定,但几时休战言和,那就不是贵国说了算了。”
“……”萧孝友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旸。
邱洪等人也是一惊,皱眉问宋庠道:“宋枢密,此子可以代表贵国么?”
宋庠瞥了一眼赵旸,缄口不言,仿佛默认了赵旸的发言。
见此,辽方二十人面面相觑,整个谈判室内呈现诡异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