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摇曳,光影交错,墙壁上的影子随着火焰的舞动而纷乱不安。夜风轻轻,雪落风声碎,高昂而低垂,热烈而柔情。
“替我书一封拜帖,过几日,去二公子处,吊唁二嫂。”楚恒吩咐完珈佑这遭,轻唤了外头的大寒入内,“命人将这把匕首送去秦将军府,说明缘由。他,自有打算。”
“我倦了。”楚恒话音刚落,房门便悠然大开,大寒稳当地在珈佑这儿取回了匕首,推着楚恒往外去。
铺天盖地的冷风从外头鱼贯而入,吹得珈佑脊背发凉。
……
晨光熹微。
经由昨夜朝堂之事,楚王特免了今日早朝,作诸臣子的休沐。长街上的店面铺子皆是一如既往的客满如山,可一路行去,大寒愣是一个熟面孔都未瞧见。想来宴饮之后人人自危,若真是不得不出门采买,也只是叫了小厮婢子前来。这些个大家的奴仆也都是脚步匆匆,恨不得踩着七彩祥云,一个跟头就翻回自家院子里。
反观二公子府外,却是门可罗雀,无一人上门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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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是如今京中唯一健全的王子,然于其他官员来说,此刻上赶着巴结,易引得楚王关注不说,更是对林氏一族的挑衅。且二公子一大早就放出声来,紧闭了门户,谁的拜帖都不收,连自家妻子的父母都不曾相邀。
可他接下了三公子的拜帖,甚至还着小厮来回话,一早就准了门房放行。
楚恒心里明白,这是二哥心有郁结,更有疑心,才允准了他前来。
二公子府上的陈设并无多大变故,只是庭中有三两株盆景,三两棵矮树,如今也拔高了不少。入府时,抬头便是匾额上的一挂白麻布,紧接着是两侧大开的房门。
楚地习俗,为保亲人能寻到回家的路,头七天都是要这般开着正院儿的门窗的。二公子府上未摆宴席,且未请人来主持丧事,甚至二公子何时回到府中,都不好说。看这寂静模样,恐怕连招魂哭礼,也不曾有过。
楚恒见状,不由心下感慨万分,想是楚煜伤心过度,家中又没旁人能操持,只将将命人买了些白事物件儿,匆匆装上。和他幼年所见的不大相同,那时林后恨不得天下人皆知,白布之多,风一吹便可飘上屋瓦;可今日二公子妇逝世,楚煜恨不得无人知晓,好欺骗自己,还能与妻子白头偕老。
院中坐着楚煜的一双儿女,皆是十分听话懂事地捧着一卷书。他们年纪尚轻,不知死为何物,只知父亲让他们不得乱跑,每日都要在这里坐上一天,直至七日期满。
楚恒顿了顿,命随行的奴仆将那些给孩童的礼物送去,遂吩咐大寒将他领至灵堂外,抬手推开了灵堂紧闭的门扉——
微小的尘埃被惊扰四散,漂浮在空中,将整间屋子染成一片混沌。堂中摆了一具棺木、供案、蒲团,还有些稍显干涸的瓜果点心。屋里闷了厚重的香料,隐隐飘过几团白烟,叫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二哥。”
楚恒开口,在朦胧的视野中,搜寻到蒲团上跪坐的潦草身影。
那人忽而颤了颤身形,还是那日大殿上杂乱的衣冠,愣愣地偏过头来。他只扫了一眼门口的人,便再度跪了回去,仰首望着那具还未定钉的棺木,失魂落魄的模样。
“淇儿他,应该也会想见你。”
楚恒顿了顿,察觉出楚煜言语中的苦涩疲惫,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他命大寒将他推入灵堂,随即关了门,将庭院里两个孩童的朗朗读书声隔绝在外。
屋里的气味着实不好闻,潮湿阴冷,即便有厚重的香料味道作掩,还是褪不去死牢中带出来的那股子腐败血腥气味。楚恒皱了皱眉,见大寒已经关好了门,这才定好了轮椅,在搀扶下站起了身。
供案前头横着排开了三个蒲团,依着二公子府上的人丁,楚煜跪在正中,一左一右,应是他和妻子所生两个孩儿的位置。楚恒稍推了推大寒的手臂,独自越过楚煜身侧,取了三支香点燃,回到正中俯身祭拜。
楚恒一身白衣,衣料上也只是些王家所用的暗纹,束发之冠为白玉所制,朴素寻常。与楚煜相比,他更为冷静自若,还有时间整理衣冠,沐浴斋戒。
至少在礼仪上,是挑不出半分错处来的。
楚煜只知一道白影从身边行过,步履矫健如风,哪里似个病态模样。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楚恒躬身行礼祭拜,他才猛然回过身,望着完好无损的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