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整理了一番衣衫,再度以宽大的兜帽遮了半边脸,方翻身下榻,准备离去。临行前,他忽而想起了什么,缓步走向屏风旁一直沉默寡言的清冷女子,居高临下。
“阿恒身边,果真有不少妙人,也难怪瞧不上我那儿的几个歪瓜裂枣。”
不等楚恒回答,小寒的脾气便压不住了。
“齐王爱作性命的美人亭,在王殿眼中不过三两碎银。我等命如草芥,自不敢与王殿身边的女子相较。”她客客气气地一字一顿,若是有心,不难听出小寒话中的咬牙切齿。
这是拐着弯儿骂人呢。
一说他三两银子就卖了美人亭的布局图,所谓机密便也罢了,到了不过是区区的三两银子,可称得上卖国;二说自己身份低微,可不敢苟同三两五两卖人性命的言论,又将他贬了一番,顺带着还骂了楚恒几分。
大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训斥,却听鲁璎无所谓地一笑,叹道:“阿恒身边,果真多妙人。”
“待到楚国萧墙祸了之时,”男子不再纠缠,回身时,大雪已为他开好了房门,“便定作处暑归期。阿恒,你……莫要让我失望。”
鲁璎拂袖而去,宽阔的肩背坚毅如松,穿堂风凌冽而走,吹动他宽大的衣袖,却吹不乱他沉稳的步履。大雪阖门时,恰好撞上楚恒看似不经意的一瞥,示意他好生保障鲁璎的安全,切莫生了他想。
尤其是,不能和秦家军的队伍撞上。
大雪心领神会,微低了些头应下。木门嘎吱,将喧嚣声隔绝在外。
楚恒抿了抿干涸的唇,哪还顾得上细细品味茶水滋味,似花钱买醉般一盏盏灌下,纵是失态,亦持着温文尔雅的模样。大寒和小寒相视一眼,心下皆知那凉性茶叶于他身子有害,正欲开口劝阻,楚恒却是先一步松了杯盏。
“茶凉了。”少年顿了顿,吩咐道,“稍后仍有贵客,有劳大寒再去要上一盏茶来。”
“是。”
大寒应声退下,只留下小寒独自侍候在楚恒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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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在楚恒的面庞之上,他疲惫地以额角抵着窗,眼中空洞无神。少年的肌肤因思念的枯竭愈加苍白羸弱,唯阳光抚慰着他的发丝,如是亲密无间的爱人呢喃低语。
被窗棱格子分割的金芒似道道长鞭,无情地抽打在他的周身,一点点分食了他的生命力。楚恒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小寒替他再斟一盏茶,目光平静无波。
茶水分明尚温。
她轻轻地拿起茶壶,慢慢倾斜,潺潺声自壶口顺滑地流淌而出。
……
高耸入云的宫墙,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将外界的喧嚣与内部的宁静隔离开来;似一条连绵不绝的长龙,矗立在大地之上。
宫墙上的砖石雕刻细致入微,王后宫中的更是以牡丹、凤凰等题材为主,纵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养在这间宫苑儿里头,怕也要被沾染上几分凤气。
林瑶溪携婢女独坐在小亭内,倚着红木漆的美人靠,慵懒地捏了一盏茶,同女官低声交谈着什么。王后自打年节之后腿伤渐好,只是楚王来得次数比往年更少了些,只好自己时不时拎些瓜果点心前去探望。
否则,她若是当真被传出去个失宠的名头,可不太好听。
林后探望楚王回宫,前脚刚迈入宫门,便瞥见一侧小亭中的那名青色宫装少女,默然地顿住了脚步。春红见林瑶溪寸步未移,正要上前开口唤她,却被自家娘娘拦了下来。
王后美眸一睨,眼角骤然升起一丝端庄韵味,只当是林学士传来了什么消息,悄然等着她们交谈尽毕方挪动了步子。林瑶溪半侧半倚,阳光下的面容轮廓温和似春日暖风,原是小家碧玉的精致温婉,在这宫中浸泡久了,竟也生出了几分林后方有的神韵,不愧是林家养出来的女子。
林后缓步上前,直至女官提醒,林瑶溪这才心头一惊,快速起身搁了茶,冲着步入亭中的王后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