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若不是因为那个小女孩,恐怕要成为我日日夜夜的噩梦。
可我却很清楚,她姓林,她日后必然要附在我的身上吸血。
我毅然决然地离了王城,住到了城外。
四
我查了好多地方,去了母妃居住的旧殿,访了玉娘姐姐的家中亲友,才继而推断出了此中的怪异之处。
母妃下葬得急,尸首不过被丢去了乱葬岗,而我当时看到的伤口,是一条细长的勒痕。可那条勒痕干净利落,并无半分挣扎之状。那便意味着,母妃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人勒死,而并非自缢而亡。
那日,好似王后来过,我的记忆模糊不清,可我就是认定,是那个女人所为。
因为玉燕,是王后赐给母妃的婢女,从母妃入宫之后一直陪伴左右,也是玉燕,一直拦着我不让我亲近母妃,怕我发现母妃遗体上的古怪。
若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母妃的死因,何故如此拦我。
玉娘姐姐被送去了妃陵。
而唯一的知情人,也在后来被王后株连九族,死无对证。
我熟知母妃的为人,她温柔典雅,最不屑与后宫长舌妇人为伍,更不会做出与人私通、卖国之事。她除却素日里与我相处,便是抄经念佛、读书习字,如何能同旁人独处?
得了寒症的那些时日,我忍着双腿的疼痛,每每入睡,都能想起那年木盒子里母亲的遗容。她十指发青,发髻凌乱,颈上一道醒目的红痕,屡次三番入我梦中,刺激着我的记忆,驱使着我重查当年之事,向林后复仇。
我伤了腿之后,林氏再也没人来寻过我,哪怕是那年送了我一把精美匕首的小姑娘。
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我也不愿探听林氏的消息,遂置之不理。再度得悉之时,是父王给二哥和她指婚的喜事,但于我已不相干。
我日日于梦中惊醒,即便那时白姨已到了我的身边,可医者能医百病,却医不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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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的腿好了一些,但不能直立行走之事已成定局,注定此生都要与轮椅为伴。我顾不上自己的身子,想起早年留下的母妃旧物,曾让人在城外立了一座衣冠冢,若是母妃还未入轮回去,定能找到那里,不至沦为孤魂野鬼。
大寒说,他查不到更多的消息。秦家军征战在外,似乎从未闻听我母妃的死讯,秦家长子也是在战场上牺牲的,秦老将军如何能经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苦。
外祖父,可是一双儿女,都奉了出去。
每去探望母妃一回,我就会让府中的下人替我再栽上一棵新竹。年岁渐长,外头的那片竹林复自行生息繁衍,逐渐养成了如今通天茂密的模样。
那里,仿佛住了我母妃的亡魂,她知道我双腿残疾,寒症加身,无法受风。
故而竹林中的风,从来温和柔婉、细腻慈爱。
若要远行,我便会在府外远眺竹林,看他们吹一阵短暂而和煦的林风,为我送行。
五
时光开始一点一滴地从我的脑海中夺去有关母妃的记忆,甚至从我的梦中剥离她日益模糊的面容,企图让我遗忘这段无法释怀的痛苦。
我敢笃定,父王早已忘却母妃的音容笑貌,这世上独我一人还记得她离世前的模样。
十指发青,面色惨白,发髻凌乱,颈上红痕。
母妃最爱漂亮了,可被抬去下葬之时,头上一支简单的素银钗子都没有。
长公子和二公子有他们的母亲,可我没有。
我若不为着保全自己,不为着查清母妃的冤屈,又有何脸面去阴曹地府见她。
我是母妃的儿子,背后有母妃引以为傲的母族秦家,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且待来日,王权,亦要向我俯首。
……
回忆起我这一生记得的第一件事,便是父王下了令,要夺走我的母妃。
那时候我尚不明生死之意。
却知道她一旦被带走了——
我就再也没有母妃了。
好笑的是。
满堂声色,服黄金,吞白玉。
怎生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