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烂漫,但今年的春天却格外寒冷,所以不少花骨朵迟迟不开。曾布一眼望去,见四周都是尚未开放的花蕾以及还未长出新芽的枯树,心里也有几分奇怪,不知官家为什么要在这儿接见自己。
年轻的赵佶正在一所凉亭之中。这亭子不大,一张石桌上铺着文房四宝,官家正提着画笔凝神苦思。他的四周站在几位身披藤甲,手扶腰刀的侍卫,看上去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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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曾枢密到了。”张迪走上台阶,向赵佶鞠躬禀告。曾布也急忙鞠躬行礼,说:“臣枢密副使曾布叩见陛下。”
赵佶回眸冲二人一笑,说:“此乃内苑,不是朝堂,先生不必拘礼。”然后又招手说:“我在等先生时,闲暇无聊,便作了此画,还请先生品鉴。”
曾布移步过去,张目一瞧,原来这画的是高山瀑布,瀑布下怪石嶙峋,边上坐一抚琴书生。只是书生周围有些空旷,想来是作者还没有画完。
“确是好画。”曾布赞道:“官家有此慧根,天所赐之。只是似乎尚未作完此画,臣也不敢枉加议论。”
赵佶似乎也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便也直起腰来,细细观赏着,说:“先生不来劝谏?”
曾布一呆,问:“有何可谏?”
“太后和御史们常说,天子应以国事为重,不能经营此等奇巧之术。”他说:“他们还要援引五代时,南唐后主李煜来做例子。”
曾布说:“大臣们所言不错,若陛下耽于书画,朝政必定废弛。然书画诗词也可陶冶人的性情。孔子尚且编《诗三百》,陛下偶作一画,也无不可。”
“哈哈哈……”赵佶扬天一笑,说道:“曾先生的话让人茅塞顿开。”不过,他又皱起了眉头,苦苦沉思着:“只是这画还未作完,书生身旁是画怪石还是老松,是溪水还是花草,啧啧,怎么画都似太俗,出不了新意。”
他沉吟片刻,转头问曾布:“先生可有巧儿法?”
曾布尴尬地笑了,说:“臣可不精于此道。”
“听说魏夫人文采风流,这话可真?”赵佶又问。
“内子倒是会做几首酸词,只是格调不高,恐配不上官家的画。”
赵佶微微一笑,说:“这倒无妨。这画先生可以带回去给夫人瞧瞧,参详参详也是好的。若是夫人有了巧思,可命画工画上,如若不然嘛,唉,就权当是朕的一时涂鸦,给先生和夫人添一负累。”
他说完便将画笔放下,转身踱步而去了。张迪急忙上去将画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装进了画筒里。曾布也不好推辞,谢过之后只得信步跟在了皇帝身后。
赵佶忽然说道:“魏夫人与那茗楼的莫云潇相交甚厚,这次定是夫人劝先生给朕上的密启吧?”
曾布心头一紧,不禁冷汗涔涔。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忙说:“官家圣断,这……确是内子的意思。”
“呵呵,你当我如何知道?”赵佶颇为得意,笑着说:“我与那莫云潇虽无相见之缘,却也有相识之雅。那日在茗楼,尊夫人也在此。”他说完将步子一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坠,转身递给了曾布,笑着说:“你瞧,这是莫家娘子送我的信物。”
曾布接过玉坠一瞧,一面雕着一朵茶花,另一面刻着一个“莫”字,那定然是莫家女儿的东西了。
曾布吃了一惊,不禁瞪大了眼睛瞧着赵佶。赵佶倒有些难为情,说:“那天我也是一时兴起,参加了茗楼的斗茶大会,不料却拔得头筹。呵呵,后来我也想过,若是此女品行端正,容貌尚可,不妨纳进宫来……”
“陛下……”张迪打断了赵佶的话,失声叫道:“商人之女怎可……”
赵佶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说:“可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家就出了事。”
曾布沉吟了片刻,问道:“陛下可知她家所犯何罪?”
“说是他父是西军逃兵。”赵佶回答。
曾布点了点头,暗自佩服这位少年天子的耳聪目明,徐徐说道:“陛下登基未久,正要给天下臣民做个新的表率。其父虽有罪,但并非十恶不赦的大罪。陛下是否可以遵循惯例,大赦天下?”
赵佶叹了口气,来回踱着步子,说:“宽恕莫家子女尚可,但若要宽恕莫成林……只怕此例一开,将来戍守边关的将士都要做逃人了。”
曾布忙说:“天子坐天下,在德而不在险。倘若军饷供给充足,将士有功则赏,有罪则罚,必不会出现陛下所担忧的事情。”
赵佶冲他一笑,又扭头对张迪说:“且去开封府大牢瞧瞧,莫家人的状况如何?”
“是。”张迪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画筒交给另一个小宦官,自己躬身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