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流沙秘史 顾望星河 2781 字 20天前

白凤自有记忆起,就在夜幕杀手团里了。

如果从未见过光明,自然也不会抵触黑暗,所以他从不觉得在夜幕的生活有多么压抑。杀戮成为了如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别人的性命与自己的性命都是朝露一样脆弱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就像鸟儿一样,活着不过短短数载就够了,最要紧的,就是要恣意,要自由,要能放肆地飞。

他遇见墨鸦时,是在一处烟花之地。

那时他不过十几岁,尚显青涩,头领不会交给他什么重要的任务,只说让他去找一个前辈,好好学些本事。当白凤走进那家楼阁时,里面的女人们都看着他低声地笑,白凤也不知道她们笑什么,自己便自顾自上楼去,找那个据说像乌鸦一样晦气的人。

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又出去了。

夜色朦胧中,他轻车熟路地上了屋顶,果然看到了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影。那人掀开了几块瓦片,鬼鬼祟祟地不知往里看着什么,白凤走去,大喇喇地一拍他,“你就是墨鸦?”

墨鸦一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按倒,“别说话!”

白凤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被他按在手里,一张脸不偏不倚正对着下面的屋子。目光所及,是一片桃红色的帷幔,男女夹杂的喘息声不时地传出来,他不明所以,不知道在这片方寸之地能伸展开什么拳脚,怎么就能喘成这样。

突然,一条白白的大腿从帷幔里伸了出来。

白凤一惊,身体不由得往后一缩,几乎要跳起来。然而那只手按住他的脑袋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看到那条腿绷直又弯曲,来回几下,便无力地垂下。他的心砰砰狂跳起来,一时间,额头上都出了汗。

墨鸦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嘿嘿一笑,“怎么,吓着了?”

“她死了?”白凤压低声音,惊魂未定。

一阵沉默。

墨鸦终于舍得把目光放到他脸上了,许久,才平静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都不动弹了!”白凤用力压低声音,但仍能听得出惊讶,“是你动的手吗?我刚才都没有看见你是怎么出的手,里面隔着那么多帷幔,你是怎么一击毙命的?”

半天,墨鸦才挤出一个微笑,“不是我,是里面的人。”

“里面的也是自己人?”白凤更惊讶了,声音中甚至有些激动,“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头领手下的人?他······”

“好了好了,”墨鸦打断他的话,“你年纪轻,还不懂,那位高手专治女人,这是一门需要岁月沉淀的技术,你现在是学不会的。”

“哦······”白凤心想,这世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若是这门武功专治女人,就等于能制服世上一半的人,那也相当厉害了!

“那将来让那位高手,也教教我吧!”他显得很兴奋。

“你长大了自然就学会了。”墨鸦显得很慈祥。

后来白凤长大了,但他并没有学那门当年那么向往的所谓功夫。直到很多年后他想起自己和墨鸦的初遇,都还不由得发笑——世上怎么就能有这样的人,一天天对男女之事那么上心,还能一本正经地胡说,把他唬得一惊一乍的。

墨鸦致力于让他见识到男欢女爱的美妙,可惜的是他没能看到白凤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不过墨鸦已经算是劳苦功高了,白凤每每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期,都会发现,那些做人的各种道理,混迹江湖的各种诀窍,都是墨鸦教会他的。正是当年能遇到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大哥,白凤才能最终以一个人的样子离开夜幕,而不是一个只会杀戮的傀儡。

白凤一度以为自己的回忆总是充满悲伤,但后来他才发现他的回忆终究是温馨的,即使结局染上血色。他与墨鸦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愉快又放松,这样的回忆甚至支撑他度过了孤苦无依的时光,成为他一生的依靠。

就如同,他从来没有离开一样。

他们是孤独飞行的鸟,奔赴茫然的未来与生死,或许有相携片刻,最终又各奔东西。而在这片辽阔又空旷的天空里,白凤总能感受到他的身边有些许墨羽如影随形,每当他回头一看,都能望见那个人笑着看他远去,既是起点,又是归途。

他的背后,从不寂寥。

······

高渐离在遇见荆轲之前,是一个连丝毫名气都没有的琴师。

那时他还没有去赵国,只是留在燕国,零零星星地演奏几曲赚一把酒钱。这已是他难得的生计来源了,时逢乱世,燕国的风雪里从不乏饿殍和枯骨,还能腾出时间听他弹一曲的人,早就少得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