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屈指一算:这一天,是唐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38年)二月初八。
这一天,自达摩祖师将宇宙间最不可思议的智慧——禅,传给二祖慧可,恰好过了一个世纪——整整一百年。
这一天,佛教禅宗第六代祖坐胎临世了。
……
事有凑巧,几年后,李淳风离开了笙箫管弦的繁华之地,沿着岭南山脉的龙脉追来,又来到了新州龙山附近,至傍晚时分,在山坡草地遇到了当年坐胎临世的小惠能,便跟从去他家投宿……
李氏听了国师的倾诉,也愤懑骂道:“朝野倾轧,耿耿忠臣,报国无门呀!我夫君也是一个明证。”
国师的心一动,引颈而问:“你夫君是?”
“我夫君本来与你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李氏也将卢行瑫的事讲了一遍。
国师听后,长叹了一口气:“我在朝廷时,也曾听过此事。但是皇上昏庸,唉……”
李氏到厨房,把家中仅有的那只生蛋老母鸡也宰杀了,用来款待国师。
晚上,国师睡在客厅中临时用松木板拼搭的硬床上。
地下是块泥地,坑洼不平,四只床脚仅有三只着地。
国师一转身,那床板就像摇晃的木马“吱呀”作响。
窗外,浓黑的云块把月亮遮得严严密密,平日调皮眨眼的星星也不敢在墨黑的夜空露面,大地一片漆黑。
国师感怀身世,回想朝廷里奸臣得志,忠臣遇害,不禁心神悲怆。
但是,白天他涉水爬山,走的路太多了,全身十分劳累,在想着,想着之中,不知不觉入睡了。
国师在床上辗转翻了几个身,在朦朦胧胧之中,好像听到了轻微声,便猛然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夜,浓黑的夜色中并无异样的东西,窗外的疏星眨着软弱无力的眼睛,闪射出微弱的冷光。
“这是自己的错觉吧?”国师有点儿怀疑自己,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山野之夜里,确实有一种轻微声。
“这轻微声来自何方呢?”国师再眯定眼睛,凝神谛听:呵,听出来了,这轻微的声音来自床下面。
老人把脑袋从用薯莨染黑的蚊帐伸出去,见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匍匐在地下。他骤然一惊,急忙点亮了放在床头的小油灯。
黑暗的厅里马上撤满了摇曳的黄色亮光。
老人定睛望去:原来有个小孩子正蹲伏在自己的床下,右手小掌伸进那只够不着地的床脚里面。
“啊——小惠能!”老人马上跳下床去,替小惠能把右手掌从床脚下抽了出来,带着责备的口吻道,“夜深了,你有床不睡,趴到地下,干什么?”
小惠能揉搓着发痛的小惠能手掌,说道:“我见你翻来覆去睡不着,知道这床不平,有一只床脚着不到地。”
老人无所谓地:“床脚不平就不平呗。”
小惠能口气认真地:“你睡不着觉,我看在眼里,会在整个夜晚都挂念着这件事情,睡不着觉的。你连日来,不断赶路,脚底几乎磨穿;而明天清早起来,还要赶走山路,实在太辛苦了。我想,这个夜晚,与其我与你两个人都睡不着觉,倒不如我自己辛苦一点,让你先好好地睡一觉吧。”
老人有点嗔怪地说:“你要垫起床脚也不必用你的手掌,大可以去找石块嘛。”
小惠能解释道:“天色这么黑,要找块高度与大小惠能合适的石块并非容易的事。况且……”
老人:“况且什么呢?”
小惠能嗫嚅了一会,才作答:“况且,我怕去找石块时,细微之声也会将你嘈醒。”
老人:“所以,你就用手掌伸进床脚下面,把床脚垫平了?”
小惠能点头:“唔。”
“你的手掌不痛?”
“痛,当然痛啦!但想到你能睡得安稳,我就尽力忍住。”
听到小惠能这么说,这位不留名的国师又觉得一股热浪从心底涌起,翻滚着,直冲喉咙,他的鼻翼感到酸楚难忍,一抽气,两行老泪从干涩的眼眶里簌簌而下。他紧紧地搂抱着小惠能,由衷地赞叹道:“你这六岁孩童,有此至善至诚的悟性,真乃佛祖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