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经商所得,就连官员俸禄,都必须上交给家族——官员久居在外,可以留足自用钱财,但必须定期带回一部分资金。
钱粮归公,这就恐怖了。
江州陈氏有充足的钱财,利用灾年进行兼并,在地方扩张起来无比迅速。
尹焞非常庆幸,他没有出生在江州陈氏。
作为其中的一份子,会被家族搞疯掉的!
陈氏运营模式的弊端,长久下来也显露无疑。家族子弟渐渐没了进取心,很多人都选择混吃等死,每年去参加科举的人很多,但百余年来的进士却越来越少。
暮气沉沉!
反而是被朝廷拆族迁走的陈氏后裔,豪杰名士层出不穷,两相对比极为讽刺。
尹焞突然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此次朝廷拆族,对于江州陈氏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姚仲宽一怔,不明所以问:“为何这般讲?”
尹焞解释道:“这几十年来,江州陈氏可曾有大儒名宦?就连真正的名士都没有。我曾与陈家所谓的名士交流,一個个都呆板陈腐,根本没有自己的见解可言。他们的家风太正了,从小到大,稍微逾矩,就会被长辈严厉教训。就算读了再多书,也不过是应声虫。”
“原来如此,受教了!”姚仲宽连忙作揖,他想明白了许多道理。
尹焞虽然资质驽钝,平时话也不多。
但人家毕竟是真正的大儒,只要是跟做人和治学有关的话题,尹焞讲述起来可以滔滔不绝。
“先生!”一个二十多岁的士子奔来。
此人名叫张良佑,是大儒张绎的遗腹子。
张绎虽然是尹焞的师弟,但在程颐死后,师兄反而要向师弟请教学问。
甚至可以说,作为师弟的张绎,其实是尹焞的半个老师。
可惜,张绎壮年病逝,否则必为一代大儒。
二程的毕生学术,就是由张绎来整理的,他才代表着程门正统。
如果张绎还活着,朱铭多半会下令征辟。
张绎属于绝对的草根底层,甚至连小地主都不算。
他从小没有机会读书,跑到城里(洛阳)打工养家,耳濡目染自己认得些字。
在酒楼做酒保的时候,经常听到士子们吟诗作对行酒令。于是张绎自己也学着做打油诗,每每符合平仄韵律,并且诗中还有道理。
有个叫谢显道的士人,见到打油诗非常惊讶,问张绎为什么不去读书。
张绎说:“我是下贱人,哪里敢读书?”
谢显道说:“人人都可以读书。”
张绎问:“我该读什么书?”
谢显道说:“先读《论语》。”
张绎就用工资买了本《论语》,不认识不理解的字句,便拿去向士子们请教。
读完《论语》,张绎又问:“接下来该干什么?”
谢显道说:“你去求见程先生。”
张绎就此成为程颐的关门弟子,既是学生,又是仆人,更像儿子。他一直跟在程颐身边,服侍病榻,料理后事,甚至负责整理二程毕生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