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071源王解语

兰笙决定对皇帝实话实说的时候，心中就有了对佟妃的愧疚之意，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很深刻。兰笙对佟妃的做法有过猜测，不是圣宠就是皇嗣，佟妃想要的只会是这两样。兰笙无法理解的是，聪明如佟妃，为什么会行此下策，她得到的圣宠已经为众人所羡慕，皇嗣更是指日可待。只要再等一等，就能万事顺意，她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呢？现在还被皇帝发现了端倪，变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过了晌午，兰笙让小厨房准备了桂花甜汤。看着玲珑备好器具、装好食盒，兰笙便前往御书房觐见皇帝。

来到益和园外，兰笙发现守卫的禁军竟然还是上回来时见过的两位，她暗暗感慨着巧合之巧。又在心中整理了一遍措辞，她才请门引进去通报。等了片刻，三沐亲自走出来迎接：“夫人，陛下正在商议朝事，请夫人去偏殿稍等。”

兰笙随三沐前往偏殿，一路走过，一股熟悉的异样感觉又在心中涌起。上次来时，兰笙心浮气躁之下便觉察到这股异样，此刻她心无旁骛，这种异样便更为明显。

进到偏殿，三沐吩咐宫人为兰笙上茶，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放到方几上，“陛下吩咐，夫人可以先读书解味。”交代完，三沐退身回去御前伺候。兰笙拿起薄册来看，原来是一本《柳下闲忆》。她让玲珑把食盒放在桌上，去外边候着，自己就翻着书来看。

《柳下闲忆》是前朝诗人楚龄回忆亡妻所写下的散记。楚龄一生写下诗作四百余首，其中佳作却寥寥无几。世人皆说，楚龄的才情和真意皆留在了这一本散记之中，寄托给了他的亡妻。

兰笙翻看了几页，心中又生疑惑，皇帝为何要给她这本书读？是随意而发，还是有的放矢？难道皇帝是想借楚龄之口表达自己对亡妻的思念？皇帝的亡妻、邱望致的母亲叶素倾，是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完美女子。兰笙只听竹笙说过皇帝与叶素倾琴音定情的故事，再就是听太后提到，皇帝对叶素倾是独宠之恩。

想来，皇帝与叶素倾之间的情意一定是千金难换的，所以皇帝才会将楚龄的散记置于案头。皇帝会不会因为再难遇到叶素倾那样的女子而感到惋惜？兰笙觉得，在那惋惜背后会有一颗柔软的心，那颗心或许会恼火，但是不会震怒。所以，佟妃的错误是能被原谅的。

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皇帝得来粉末的过程，兰笙却有预感，皇帝会体谅佟妃的苦心。一个女子，想方设法地谋求男子的爱怜，这份卑微的深情就足够打动任何男子吧？想到这一层，兰笙再次打起腹稿，她觉得自己可以把实话说得更委婉一些。

“这位，是锦兰夫人吧？”一道铿锵有力的男声打断了兰笙的思绪。

兰笙闻声寻人，只见殿门口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她连忙问礼：“嫔妾见过源王爷。”

“不必多礼。”源王爷走进殿来，坐在兰笙对面。“坐吧。怎么论算，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兰笙缓缓就坐，源王爷的亲切和气让她感觉轻惬，“多谢王爷抬爱。家姐能得王爷青睐，是赵家之福。”

“你和梅笙说的不太一样。”源王爷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摆弄着碗盖，任茶香飘逸而出。

兰笙浅笑，“不知长姐如何说我？竟让王爷有此感想。”

“梅笙说你懒于与人交往，不问世事，喜静不喜动。”源王爷面带微笑，摆出了长辈关爱晚辈的热忱。

“长姐所言确实。莫非王爷只凭此一见就觉得嫔妾的脾性与听闻有所不符吗？”兰笙自认与梅笙所述相差无几，不知道源王爷对她有何误解。

“邱淮隐居画院十载有余，却因为你的一次拜访而走出画院。本王觉得，你不但不喜静，还颇为好动呢？”源王爷的打趣来得十分突兀，令兰笙在错愕之余疑心四起。

“不知王爷从何处听说的此事，其中有些误会吧？”兰笙知道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可是听到“邱淮”二字，她便自然不起来了。

“哎，你不要害怕。有没有误会都无所谓。那孩子出来也就出来了。该出来走走，总窝在扇堂算怎么回事。好歹是皇帝兄长，该为皇帝分忧解难。”源王爷喝了口茶，将茶碗放下，依旧笑容满面，“你给陛下写的诗，我看到了。很好。你是个有眼界的人，听梅笙说，你不想入宫来着？”

兰笙笑着摇摇头，“长姐与王爷真是琴瑟和鸣、彼此交心，这种闺阁间的笑话，长姐也会告诉王爷吗？入宫之事，乃是得到家父允准的，嫔妾自己没有什么主意。”

“你倒是随遇而安。现在呢？想出宫去吗？”源王爷的笑容里有种洞悉世事的清明。兰笙不禁想，长姐的心是不是就被这样一种目光蛊惑了，所以甘愿绸缪算计，要成就源王爷的易主大业。

“王爷为何做此一问？嫔妾身为宫妇，当然是要在宫中长伴君侧的。为何要离宫呢？”兰笙相信源王爷说的话意有所指，她首先想到的是来自太后的责难，其次是关乎声誉的流言，可是有了皇帝的掩饰，这件事已经风平浪静了，在没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她为何要做离宫的打算呢？

“梅笙说你品性单纯，做事往往出于一时意气。以这样的心智在宫中生活，很容易吃亏，而且是吃大亏，更可怕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吃大亏。等你感知到危险来临时，你就逃不掉了。”源王爷如私塾先生一般，为兰笙讲了一个看似很浅显，但是很沉重的道理。他不知道兰笙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能把卫东天的诗改到如此大气磅礴的女子，绝非凡俗。

这样的女子的确应该游弋于天下，而非困守宫中。梅笙每次谈及这个妹妹，总会流露几分怜悯疼惜之情。念在梅笙的份上，若是兰笙有离宫之意，他愿意助上一臂之力。在皇帝面前，这点儿情面，他还是挣得到的。

源王爷的话如远山寺钟之声，点醒了兰笙独舟劈破江雾的忧虑。她只看到了眼前的雾气，却没看到远处的暗礁。若是继续向前，船破沉江、落水溺亡的结局还会远吗？兰笙打了个寒颤，神色凝重起来。

三沐自殿外入内，请源王爷入书房觐见。源王爷起身，依旧笑意盎然，“夫人智慧，还望三思。”留下劝诫，不待兰笙回话，源王爷便潇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