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有本事给御史台的人送人,自然就有本事给别的官员送人,名单周霜已经整理得明明白白,全是朝中李家的党羽,昔日御史台中那一支支为李宣洗清罪名的笔,今日便是在朝堂上为他定罪的一口口钢刀,让自己置身事外,又能攀龙附凤跳脱御史台这样的衙门,这些做官成精的人儿,何乐而不为?

这是周霜的第一步棋,以结党之名,先告李宣,此事自然不是要辩个明白,而是现在惠帝心上植入厌烦皇后,忌惮李家的种子。

“你回京后,可跟六王说,若不是我身边忠仆相救,我就要丧身黄泉,因此受惊过度,需要在此处静养,让他将此事在朝中闹大——”

程锡圭苦笑,“世子,你现在已经不是个富贵闲人了,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先压着了,此时此刻你这庄子上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六王与我同时收到消息,我出京之时,他便进宫去了,都不用他去闹,只怕这事已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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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闹大,怎可与前朝闹大相比?怎可与市井闹大相比?”

“此话怎讲?”

怎讲?六王将他认祖归宗曾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虽然众人皆知陈贵妃当年产子之事必有蹊跷,窃窃私语之际也认定周霜实际是惠帝之子,但此大逆不道之言却从未有人敢公然说出来,民间纵有流言也断然不敢指名道姓。

现如今周霜纵然是真的皇子又能怎样呢?那也是认在六王门下的,继位无望,自然无人有兴致来依附。今日之事,便是要告诉天下所有人,周霜之所以被刺杀,完全是因为局中之人认为他也可以成为皇座有力的角逐者,有此良巢,何惧无凤?

李宣杀他,代表着他已经威胁到了李氏一门,而在朝堂上不依不饶的六王,后宫中以泪洗面的陈贵妃,将会逼迫着让惠帝下最后的决心,将李家连根拔起,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在惠帝心中,周霜的份量就大过皇后一族,但当李家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铺陈开来的时候,人人都会看到,刺杀周霜的代价是什么。

“想要利用一个人,不能只有恐惧,还要有希望。”周霜托着腮,对程锡圭笑道,“我总得要一个契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然以后我上位了,就得看你们程家脸色过日子。”

这句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玩笑呢?

程锡圭翘唇,乐了,“莫非你我之间,就不能有君臣融融之时?”

两人相视而笑,程锡圭忽道:“世子妃,没受到惊吓吧?”

“应该没有吧。”

程锡圭心中顿时明了,应是尚未去看过白洛,但他人夫妻之间的事情,也不便插嘴,只是这么突兀的沉默,令周霜忽然心生不快,敛了面上的三分笑意,道:“娶妻这码子事对你来说倒也不是毫无裨益,若你现在有个妻子,至少能够替你通传闺中消息。”

程锡圭摆摆手,乐道:“因小失大,犯不上。”

“苏将军的小女儿据说思慕你已久,苏家几次托人来递话都被你婉拒,为什么?”

程锡圭略感诧异,周霜是一个薄凉之人,从不会对别人的私事感兴趣,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的婚事知之甚深。

周霜挑眉,“你操心我与白洛之间的事,我也应该操心操心你的事,礼尚往来。”

程锡圭苦笑道,“我可以娶任何一个人,却绝不敢娶苏将军的女儿, 文武联姻是大忌,我若真娶了苏家的女儿, 他日你可放心留我在朝堂之上?”

“放心。”周霜为程锡圭续了盏茶,轻描淡写地道:“苏将军告老还乡,苏小将军远驻边疆即可。”

程锡圭忍俊不禁,“好,你和白洛的事,我再不多嘴便是,但旁人与她通传消息,你也休要算到我头上来。”

——不知怎地,忽然这静夜之中,两人居然有这么似知己一般的交心时刻。

……

程锡圭在山庄住了三天,刑部封了整个山头,前前后后抬出来数百具尸体,有李宣的人,也有周家和自己的人,分开了都放在空地上,一应人等忙忙碌碌地验尸造册。

第三天夜里,李昂来请程锡圭,两人一路走走行行,程锡圭道:“世子看中了你,想要你在身边当差,你怎么想?”

李昂却不作答,只道:“苏将军怎么说?”

“他还不知道。”——苏将军指的便是苏小将军苏乘风,年纪轻轻,战功赫赫,威震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