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准备出去荡荡马路。一想到出去荡马路,到啥地方去虽然还没有想好,人已经从眠床上跳下来了,凌小姐不晓得啥辰光开始裸睡了,赤条条光着身体,就到衣帽间里翻了一通,寻出一套粉色碎花短旗袍,一件齐腰紧身西式外套,一双酒红色高跟皮鞋,还把头发烫得蓬蓬松松……
弄定当后,李小姐才觉得肚皮饿了,想吃东西了,屋里餐厅里的早饭是不想吃了,老花头,没有胃口,要到外头去吃,而且要吃西餐,西餐才能象征着和弄堂生活的决裂,大饼油条糍饭糕也要统统放到一边去,不去想伊。
去啥地方呢?"凯瑟琳"是不想去了,那里也有许多使她想起蛮多和弄堂有牵连的往事。伊想起了小辰光,父亲经常带伊去的"古花园咖啡馆"。虽然路远了点,在思南路上。思南路是上只角的上只角,新的起点,要重新开始在上只角的上只角里,路远一点也值得。
2、
凌小姐立在了"故园"的门口,手一摸上橡木框的玻璃门,就觉得亲切,当伊轻轻推开玻璃门,迎面飘来不晓得哪一位歌手甜甜的嗓音,凌小姐的心,像被柔柔地抚摩着,积郁已久的心顿时松开了。
凌小姐找了个幽静的角落坐下来,就像小辰光,一碰到不开心的事体,就躲进幽静的角落,慢慢消解一样。
"故花园咖啡馆”里的咖啡是现磨现煮的。客人有足够多的辰光,边等咖啡,边琢磨琢磨咖啡厅的摆设,看看窗外的景致。朝窗外看过去,没有摩肩接踵的人流,只有一个偌大的花园,一片像地毯一样柔软的草地、抬头,可以看见葱翠的绿荫遮天蔽日。
凌小姐从窗外收回目光,打量起咖啡厅里的情景。
大家记得伐,我先前写到过,李莺莺和宝宝也来过这家咖啡馆。像先前讲过的,这里不像其他咖啡馆,是一排排相同的座椅。这里更像在家里,东放一组沙发;西搁一张小几,配一把摇椅;还会墙角落里嵌一张小躺椅。就像到了屋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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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辰光尚早,咖啡厅里人不多,一眼可以看到咖啡厅里所有的人。
不远处,小几上的一顶法兰帽有点眼熟,是凌小姐父亲常戴的那种驼色的法兰绒帽,精致的做工,一看就晓得是法国货。法兰帽边上,一杯咖啡飘着袅袅的热气,一只手正悠闲地伺弄着咖啡,兰花指捏着银匙有意无意地搅动,轻轻提起,稍稍顿顿,缓缓放入托盘。一副让人欢喜的优雅。白白净净的手,兰花指状捏起着盏柄,不紧不慢地把咖啡杯送到嘴边……是一个男人,戴着眼镜,斜着头,正在看书,眼镜是圆圆细细的玳瑁镜架,透明的几乎像没影的水晶玻璃,也蕴着让人欢喜的优雅……
凌小姐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心里却还在想,眼门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抬手投足间,伺弄咖啡的腔调;他一边看着书,一边不经意地咪一口咖啡的功架;还有他穿着的格子的香港衫,戴着的玳瑁水晶眼镜,哪怕是放在台子上的法兰帽,都有一种优雅和温情。老底子的讲法叫上海克勒。招人心动,让人心仪。凌小姐几乎有过想起身,上前和他讲上几句闲话的冲动和欲望。哪怕不讲闲话,就是坐在边头,不声不响地一道喝一歇咖啡,也是蛮享受的……
凌小姐想着,忍不住偷偷抬眼又朝那个男人瞄了过去。
突然,凌小姐看出来了,眼镜后头的这张面孔有点眼熟,当男人扭过头来的一刹那,凌小姐终于看清爽了男人的面孔,当即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个男人竟然是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