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好婆正好捏根油条,一面啃,一面在弄堂里兜圈子,正好走到八号门口,和凌小姐两个人碰到了……
汪家,围绕着艾米丽,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体,现在算是统统告一段落——汪家好婆大腿的伤,已经彻底好利索了,宝宝总算升了副处长,艾米丽也在领事馆任了职,看起来是蛮圆满了。
结果,一切都并不如汪家好婆的愿,宝宝当了处长,整天忙得四脚朝天,一礼拜有大半个礼拜不着屋里的门,艾米丽则经常出差,屋里有伊没伊,几乎一个样,三天两头不看见艾米丽的人影子。于是,汪家好婆等于兜了一个大圈子,划了一只圆圈,又回到了原点,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留在家里,不愁吃穿,无所事事,管管闲事。
每天早上,跟老早一样,翘着兰花指,捏根油条,到弄堂里兜圈子,尽管一切都回到了老样子,就是手指头上少了只金戒指。
不经意间,汪家好婆和刚好走出门来的凌小姐目光碰到,四目相对,好像不打一声招呼也讲不过去。
汪家好婆招呼着讲:“凌小姐……”汪家好婆叫了一声,顿了一顿。
汪家好婆虽然还没有和凌小姐讲过闲话,不过伊在弄堂里、也算不是一般的人,路道粗,信息灵,一夜天功夫,已经摸清爽凌小姐姓啥名谁,更加厉害的是,汪家好婆凭着自己的年龄优势,一眼看出李小姐有点蹊跷,经过打听,探出了一点凌小姐不一般的风头了。所以讲起闲话,打点“官腔”
汪家好婆顿了一歇,想好了要讲点啥,再开腔:"凌小姐,搬场弄定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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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小姐笑笑。
汪家好婆继续讲:“"一个人搬场蛮辛苦啊?"
凌小姐还是笑笑。一连串笑笑,密不透风,没有任何信息。汪家好婆只好直奔主题了:"哪能先生不露面呀!"
凌小姐还是笑笑,不过开始讲闲话了:"你是居民小组长?"
汪家好婆一愣,勿曾想到碰只软钉子,退了一步讲:"不是不是。"
“那么就不要查户口了,好伐?OK!"还用洋文结尾,尾音还翘得老高。
汪家好婆有点吃瘪,只好诺诺地讲:"侬忙侬忙。"往回走了。
看上去,凌小姐好像胜出了,不过已经得罪汪家好婆了。
李小姐真是不会看三四,哪能好得罪汪家好婆呢。
汪家好婆是块老姜,观察能力不可小觑,一息息功夫,已经搭到李小姐的脉了:一部三轮车,两只大皮箱,再加上,经过一番交谈,看到了,伊看上去年纪轻轻蛮漂亮,保养得蛮好。一笑起来,眼角上的皱纹还是看得清清爽爽,马上鼻头里就轻轻喷出一个“哼”字“。意思是“稀奇啥,老姑娘!”不多一息,弄堂里的人都知道了:弄堂里新搬进来一个“老姑娘”。
在弄堂里的人家看来:老姑娘就是落脚货……
心高气傲的凌小姐是“老姑娘”加上“落脚货”,没啥稀奇了,让大家算是松了一口气,就像戳进肉里厢的一根刺拔掉了,凌小姐的傲气就是这根刺,于是,大家好像胜利了一把。
李小姐是个聪明人,弄堂里的人讲点啥,想点啥,心里都明白。本来想,关起门来上床睡觉,开出门来就去上班,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不搭界,奈我何?啥人晓得,只有一天辰光住下来,日子不太平了。先是一群女小囡在门口头,一面跳橡皮筋,一面唱:看看蛮漂亮,实际不等样,为啥不等样,是只老姑娘……李小姐有点哭笑不得,这明明在说自己嘛,也不晓得是啥人编的,编得还有模有样。又不能和小囡一般见识,只好苦笑一下,就当没有听见,听见也只当与自家无关。
接下去,日子更加难过了,每天进出弄堂的辰光,总觉得盯牢在后背脊上的眼睛越来越多了,而且滚滚烫,热辣辣,如芒刺背。冰冰凉的闲话隐隐约约传过来:"看看倒蛮等样嘛,哪能会没有人要。肯定作来兮,啥人敢要?说不定是有钞票人家白相过了,掼掉的落脚货……"接下去,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了,肯定还有更加难听的闲话……李小姐的心情变得一塌糊涂了……一连好几夜天悃不着觉。李小姐不明白自己到底惹犯了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