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哟,是倪先生,长远不看见了……”弄堂里都是熟人,一进弄堂就有人打招呼。

“哎,哎。”倪先生顾不及停下脚步回应,哼哼了两句,用笑笑敷衍着,照旧一路快步,朝屋里走去,要讲是小别赛新婚一点也不为过。

到了门口,看见门关着,腾出手来,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动静,隔了一歇,再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动静。

妻子不在屋里?倪先生侧过身子,朝窗门口看过去,窗帘布拉得密不透光。倪先生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记,好像有点想得多了,心跳也加快了起来。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台阶上,掏出钥匙,要去开门。

倪先生手里的钥匙插进了锁孔,却拧不动,门反锁了……

是真的了,倪先生眼门前立刻出现男欢女爱的场景在晃动着,那丑陋的扭动……那令人不堪大汗淋漓……那隐隐的哼哼唧唧……虽然隔了一道门,还是像亲眼看到了一样的真切。倪先生的心狠狠地抽紧了。倪先生捏钥匙的手僵牢了,人呆呆地立着。

小主,

倪先生想去砸门,手收了回来,手握成了拳头,却又松开了……

倪先生不知道该做点啥,好一会,想到了香烟,掏出香烟,抽出一根,含在嘴巴里,随着嘴唇皮的哆嗦,香烟也在不停晃动,点烟的手也在颤抖,火和烟,怎么也对不准,划了好几根洋火才点着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摒牢,叫关辰光才缓缓吐出烟来,触目惊心的心境好像才平静了一点。

倪先生慢慢地吃着香烟,一根香烟一直吃到火烫到了手,才惊醒过来,香烟屁股掼到地上,踏灭,又点上了一根……

直到地上滞留了好几个香烟屁股,倪先生有了勇气,再次拧动钥匙,钥匙能转动了,门开了。

倪先生一手捧着鲜花,一手提着蛋糕,有点手忙脚乱地收起钥匙,进到了房间里。暗洞洞的房间,啥也看不清,却清晰传来妻子的声音:“想着死回来啦?”

倪先生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歇,慢慢看得清爽了,妻子正襟坐在沙发上,眼睛并不看伊地讲着闲话。

倪先生朝妻子笑笑,在茶几上放下鲜花,放下蛋糕,还没等开口,却看到了茶几对面,坐着一个摩登的男人,长得倒蛮秀气,特别一撇小胡子修得精细有加,特别醒目,更加让人觉得摩登男人的精致,此刻摩登男人正坐得笔端笔正,西装笔挺,可惜一条领带捏还在手里,大概没有来得及戴到头颈里,倪先生看得心里一阵发毛,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笑意,讲:“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像讲给自己听的,又像讲给妻子听的。

妻子用一副抢先站在了制高点上的腔调,讲:“啥人管得牢侬。”

倪先生径直进了房间,朝眠床瞄了一眼,眠床整理过了,不过大概匆忙间,并没整理利索。倪先生也只好叹口气,走进了更衣室,打开衣橱门的一刹那,不由大吃一惊,装钞票到木头箱子不看见了,一直放在衣橱里的木头箱子,是倪先生后半生的寄托,现在没了,瞬间,心中的怒火砰的一下点燃了起来,倪先生失去了最后的忍耐,腾的一下,窜起身就要朝客厅里冲过去,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倪先生冲出更衣室,在冲出房门口前的一刹那,倪先生的眼睛突然一亮,伊看门旁边的梳妆台边头,木头箱子静静地躺着。倪先生一个箭步冲到梳妆台旁边,一把拎起木头箱子,当倪先生掂了掂箱子,箱子的份量依旧蛮重,再看,箱子上的锁也完好无损,一颗心总算平静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笑了,心终于放回了肚皮了。

倪先生拎着箱子走到客厅里的辰光,瞄了一眼茶几边头的沙发,看到摩登男人不晓得啥辰光已经走了,妻子依旧坐在沙发里,自顾自剥着奶油瓜子,像是跟倪先生讲,又像是自言自语,讲:“这样,算是两清了。”

倪先生听到,不语,提着木头箱子走到大门口,在门口停了一歇,在门边头放下箱子,返身走到茶几边头,把蛋糕端端正正放到茶几中央,对妻子说了一声:“为侬买的。”随后拿起鲜花换下了壁炉上花瓶里的旧花,认真理顺了花束的造型,退后一步端详了一眼,随后走到门口,提起木头箱子,开门走了……

这一次倪先生是真的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