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毛病好了

苏北阿姐拍拍李家婶婶的手,刚刚讲了一句:“自家人,讲啥钞票……”还想讲点其他啥格闲话的辰光,阿大来告状了,讲:“姆妈,江北娘娘最坏了。“

李家婶婶一听,吓一跳,小赤佬乱话三千地啥?马上用手指头戳牢阿大的额骨头,呵斥地讲:“没有良心的东西,不许瞎讲,”

阿大讲:“江北娘娘就是坏嘛,学堂里明早要春游,江北娘娘就是不许我去。”

“春游”?李家婶婶听也没有听见过,老早的学堂里从来没有春游一说,是教育改革后才行起来的,李家婶婶当然不晓得,问:“春游是啥东西?”

阿大不屑地讲:“春游就是到动物园去白相,只要出五角洋钿就可以白相一整天。”

李家婶婶一听火大了,书不读,出去“白相”,还要出五角洋钿,屋里啥地方来闲钞票?火就更加大了。讲:“不许去,又不是礼拜天,书不读,出去白相,还要出钞票,算啥个路道精!娘娘做得对,就是不许去。”

阿大失望了,想不到姆妈跟娘娘一鼻孔出气,一样小气。哼了一声转向黄伯伯,想哭,用央求的眼光看向黄伯伯,盼望阿爸发一句闲话。

黄伯伯困在眠床上,讲:“难得的,就给伊五角洋钿,让伊去白相一趟。”

想不到李家婶婶不买账,态度坚决:“不许去。啥地方学来的臭脾气,瞎三话四一气,向娘娘道歉。”

阿大不开心了,立着一动不动,拧着头颈,连眼睛也不朝娘娘看一眼,一副犟头倔脑的腔调。

李家婶婶火气朝头顶窜上来了,哇啦一声:“实相点,向娘娘道歉。不识相,当心吃生活。”

苏北阿姐看不下去了,想拉阿大走开:“好了,好了,娘娘欢喜阿大,娘娘不要阿大道歉。”

想不到阿大的气没有地方出,正好统统泄到娘娘的头上,一把甩开娘娘的手,恶狠狠地朝苏北阿姐讲:“侬只江北人,不要侬管!”在上海,“江北人”等于是骂人的闲话。

“啪”的一声,李家婶婶伸手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到阿大的面孔上。手一摔出去,李家婶婶有点后悔,从小到大,对几个小赤佬还从来不曾有过如此的重手重脚,

阿大面孔上立时三刻印出了五只指头印,辣豁豁地痛到了心里。阿大“哇”地一声哭开了。

苏北阿姐心痛了,上去护着阿大,讲:“小囡还小,不懂事体,教育小囡,手脚太重。”说着摸出五角洋钿,一面朝阿大递过去,一面讲:“娘娘欢喜阿大,钞票拿好,明早去春游。”

阿大却不领情,接过钞票重重地摔到地上,一把推开苏北阿姐,哭得呼天呛地……

学堂里,从来没有搞过“春游”,是新发明出来的活动,老师一宣布,全班级的同学统统开心得不得了,欢呼了起来,从老师宣布的一天开始,就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春游”的日子快点到来,盼了好几个礼拜,愿望眼看终于要实现了,竟然去不成功了。娘娘是外头人,讲不许去,还气得过,连姆妈也讲不许去,还要吃耳光,实在难过。委屈、失望,伤心到了极点。一转身,甩门走了,冲出门外,门“呯”的一声关上了,外头还传来阿大哇哇的哭声,哭声响彻了整条弄堂。

李家婶婶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心里也不舍得起来,想追出门去,一想到五角洋钿,可以一家门两三天的小菜开销,确实有点不舍得,不是自家小气,也不是做娘的心狠,实在屋里没有闲钞票。想想,心里烦起来了:嗨,真是一钿能够逼死英雄汉,小赤佬哪能一点不体谅做娘的心呢?一副犟头倔脑,管也管不牢了的腔调,让做娘的心里窝涩,还有点委屈,就收住了想追出去的脚步,也就让阿大哭一歇,心想不会出啥事体的。小赤佬哭够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想不到真出事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