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到了医院,钞票也付了,单子也交了,剩下的就是等着进手术室了。不等也罢,一等就出事了。
当时,黄伯伯陪着老婆坐在候诊间候诊,邻座一对夫妇抱着着小囡在等着复诊。兴许等得无聊,那个男的凑过来搭话了:"我总算生了个儿子。"这个男人也许急着和人分享生儿子的喜悦,也不顾别人的感受,有点唐突。黄伯伯已经有三个儿子了,这种话题根本不感兴趣,理也没理那个男人,而且黄伯伯还有自己的心思:他虽然已经决定让老婆终止怀孕了,真的到了临阵一刻,内心还有一丝的不甘,隐隐地纠结着。特别是前两天夜里乘风凉,三号里的“好姆妈”讲起自己的儿子阿阿强:"儿子没有结婚的辰光,天天盼伊儿子结婚,现在儿子一结婚,人也看不见了,老头子又死得早,我弄成了孤老太了。当初生个女儿,也不会这副落场势。"黄伯伯一想起好姆妈眼泪汪汪的样子,心到现在还酸酸的。根本没有心思听个陌生人瞎聊。
那个男人也不在乎黄伯伯不理他,还是一个劲地讲着:"侬不晓得,当时阿拉老婆怀孕格辰光,真真吓死了……"
黄伯伯有点不耐烦地朝旁边挪了挪屁股,不想听下去。
那个男人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继续讲:"侬想想看,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要是再生一个女儿哪能吃得消……"
讲到这里,黄伯伯有点听进去了,心弦好像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扭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问:"后来呢。"
这一问,那个男人更加来劲道了,讲:"后来到庙里烧香了。和尚讲了,生过三胎一定会变。和尚的话真灵光,第四胎果然生了男孩。"那个男的说着把孩子的双腿叉开,开裆裤里露出了小鸡鸡,那个男的心满意足地笑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伯伯心动了,拍了拍坐在一边打瞌睡的老婆:"走,我有话跟你说。"他老婆睡眼朦胧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黄伯伯走了。
这一走就走得够远的。他老婆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而且大得出奇,足足比一般人怀孕大出一倍还不止,也不再是尖尖的朝前鼓,而且还往横里鼓,他老婆整个身体都变了形,走路都有点困难,和前几胎的状况完全两样了。黄伯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常常搀着老婆在弄堂里走走,有点招摇过市。
弄堂里的人都讲:"喔呦,这趟是女儿胎了。"黄伯伯更加信心满满的了。
可惜不凑巧。临产前,码头上有一桩要紧的事情让黄伯伯出差。黄伯伯从来没有因为私事耽误过工作的,只好把在苏北的阿姐请来帮忙。临走时关照阿姐:"照顾好弟妹,如果生女儿一定要拍电报给我。"意思里讲,假如生儿子也就免了。那个年代,只有重大的事情才会发个电报,可见黄伯伯对生女儿的重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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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伯伯真的收到电报了。黄伯伯立马赶回上海,直奔医院。黄伯伯一到医院,差点没晕过去。这一次还是生了儿子,而且是三胞胎。黄伯伯一下子有了六个儿子。
黄伯伯这次彻底死心了,见人就讲:"我只想要一个女小囡,老天也不肯开恩。想穿了,想穿了,没有女小囡是天数。"但是黄伯伯想穿得有点晚,生女儿没能如愿,还把自己硬生生弄成了困难户。
时过境迁,黄伯伯的日子过得比过去困难多了。但是黄伯伯从来不避穷,只要天热,每天一清早,一张小台子就搬到门口,门口地方宽敞,亮,不用开灯,省电。屋里地方小,七、八个人,屁股碰屁股转不过身来,还黑洞洞,吃饭还担心把饭吃到鼻孔里去呢。上海当时有一种流行讲法: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不过照黄伯伯的讲法:巴不得到浦东去了,但是没有人安排伊到浦东去,于是只好还是孵在浦西的床上了。
黄伯伯也后悔过,当初家里有条件的时候,光顾着想养女儿的事情,邻居好几家人家都把房子翻成了两层楼,自己却没有翻,现在没这个经济能力了……黄伯伯一面零零星星地想些过往事情。一面把一小碟乳腐,和一大锅泡饭端到小台子上。六个儿子哗的一下围了过来,六个儿子个个如狼似虎,胃口一个比一个大,每次都吃得稀里呼噜的,黄伯伯一个劲地说:"留一点、留一点,娜姆妈还在铺面床……"一息息一大锅籼米泡饭还是所剩无几了……
黄伯伯也晓得,自己曾经的风光,不要讲弄堂里的人,连自己也快忘光了,有人暗底里还取笑自己是只憨棺材,虽然有点窝涩,不过想想,也想得穿:啥人不被人后说。受不了的是,汪家好婆捏根油条再弄堂里兜圈子的辰光,还会凑到黄伯伯的小台子边头,还剩半根油条,一分两,塞到小五子和小六子手里:"喏,开开洋荤。"小五子和小六子一阵欣喜,接过油条刚想往嘴里送,黄伯伯一把夺过油条还给汪家好婆:"谢谢了,小赤佬不太欢喜吃油条。"这叫争口气。
小五子和小六子眼看到口的美食没了,哇的一声哭了。汪家好婆不开心了:"不识抬举的戆棺材。"转身走了。"黄伯伯也不是没有血性,也想和汪家好婆争个明白。只不过黄伯伯样样事情都能想得穿,照黄伯伯的讲法:"讲讲又不会多块肉,听听又不会少块肉。"而且黄伯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