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伯也一向不怕穷,平常点,黄伯伯还欢喜跟老婆讲,李家门穷是穷了点,不过屋里有宝贝,还有六根金条。

黄伯伯第一次讲这种闲话的辰光,弄得李家婶婶开心得不得了,翻箱倒柜地真要寻宝贝了。

黄伯伯哈哈大笑地把六个小赤佬拉到身边,讲:“在小赤佬的裤裆里呢。”

气得李家婶婶骂起了山门:“死腔,没有一点正经样子。”

黄伯伯不以为然,讲:小赤佬就是李家门的宝贝,就是李家门将来的希望。不要看眼门前的日子苦一点,嫌鄙六个小赤佬烦得要死,每天只要看到六个小赤佬,又会吵又会闹,又能吃又能喝,心里就开心,做生活就有力道。为啥?黄伯伯讲,小赤佬能吵能闹、能吃能喝就能长得大。等到六个小赤佬长大了,成人了,就是六个金刚,在门前头一立,啥人家再敢小看李家门?到辰光,六个金刚把老头、老太抬了走,老头、老太就可以好好叫享享儿子的福了……

李家婶婶没有闲话讲,只好朝黄伯伯翻一记白眼算数……

现在小赤佬还没长大,自家哪能好摒不牢了,哪能可以一脚去呢?假使真要是死了,自家倒解脱了,享不到小赤佬的福,倒是小事体,一串小赤佬交给老婆一个人,叫老婆哪能办?哪能养活?还是一句闲话,“一定要摒牢!要摒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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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伯伯临死快了,魂灵已经出了窍,飘在空中翻跟头,眼看就要到阎罗王面前去报道了,还在七想八想。

3、

这个辰光,塌鼻头也顾不得黄伯伯是会死还是会活,只晓得闷头穷奔,心里只晓得进了医院,只晓得见到了医生,黄伯伯就有救,就会有一线生机。所以,大冬天里,已经跑出一身大汗淋漓,两条腿重得像绑上了沙袋,已经吃力得跌跌冲冲,还是一门心思只管朝前奔。脚一踏进医院走廊的大门,就像看到了希望,拔出子喉咙穷喊:“医生,医生……跟在塌鼻头身后的一群人也高叫着:“来人呀,来人呀。”奔跑声,高叫声混成了一片。顿时,医院抢救室走廊的门口头闹哄哄一片,乱成一团。

医院走廊的另外一头,李家婶婶眼睛一下子瞪得老老大,凝神看过去。看清了,确实没错,冲进医院的真是“塌鼻头”,塌鼻头背脊上背着人的就是自家老公——黄伯伯。李家婶婶顿时如雷轰顶,“腾”的一下跳起来,尖叫着,朝走廊门口头冲过去,像一支离弓的箭,一记头冲到了走廊的门口头,扑上去,一把抱牢趴在塌鼻头背脊上的黄伯伯,摇晃着,急叫了起来:“老公,老公,哪能啦?哪能啦!……”

黄伯伯像死人一样,头被李家婶婶摇得晃过来晃过去,却没有一点反应,李家婶婶懵掉了。

背着黄伯伯的塌鼻头虽然长得长依马,大依马,不过,背脊上背着的黄伯伯也是只大模子,一路奔来,已经是跌跌冲冲了,在奔跑间,再被李家婶婶一扑,迾趄着,差点跌倒。性命叫关的辰光,竟然有人来捣蛋,真想骂人,甚至连打人的心思也有了。塌鼻头稳牢脚步,眼乌珠瞪得比牛卵子还要大,刚张口,骂人的闲话却又咽了回去。塌鼻头没有到想师母——李家婶婶也在医院里,看清爽真是师母时,眼圈红了,讲闲话的声音也哽咽了,讲:“师傅掼到了黄浦江里,死过去了,大概不来事了……”

李家婶婶一听,又是五雷轰顶,天也像塌了下来,一把抱牢黄伯伯,死死地抱牢,再也不肯松手,好像只要抱牢子老公,就可以从“白无常”手里把老公抢回来了。还伤心得“哇啦,哇啦”地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医院的走廊里滚卷着、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