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使他们在他醒来后再三保证他们只需要记忆而不会伤害他的性命(毕竟他们并不想完全惹恼西尔维亚),他还是无法感到自己的小命安全。
眼泪一点点从他的眼眸里流淌而出,可是直到他们脱眶而出,他都不知道这些眼泪究竟代表着什么——是和西维赌气出走的悔恨、是对目前状况可能的恐惧、还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悲痛?
其实以他的能力,挣脱他身上的绳子和手铐实在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毕竟他是一条龙,一条货真价实的龙,即使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但他的血脉里天生流淌着暴力与残忍的因子,只要他一念之下恢复龙身,这些可怕的小玩具、这间狭小的屋子、甚至这颗星球,都将再也无法掌控他。
可他不能。
他的手铐、脚铐都连接着精密的信号发射装置,一旦检测到他挣脱了桎梏信号就会释放,而提前被安装在这颗星球上的炸弹将会被引爆。
——他看着窗外,正好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他们特意为他留了一扇小窗。
窗外。
鸟语花香、人潮如织。各种各样的飞行器在轨道上川流不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窗内。
灰尘满目,布置杂乱。无人知晓一条龙正独坐在史上最危险的王座之一上,稍有不慎便是一场星球史无前例的灾难。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接受了命运这样残酷的安排,低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末日来临。
他记得曾经因为自己的软弱引发的一场星球灾难——他直到今天依然记得那些生命是如何在痛苦中凋亡、那些湖水是如何在岩浆的侵蚀中沸腾。
地壳开裂,恒星逼近。大气层被生生烧穿,他站在一片疮痍中,悲痛欲绝。
他已经不能再接受一次这样的结局了。
“嘿西维,最近还好吗?”
空无一人的寂静里,内里还穿着自己上学时的马甲毛衣的金发龙族自言自语地拼凑那封他从未寄出去的信。
“从学校毕业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即使在我拿到学位的那天联邦通过了承认拉冬龙族为智慧生物的法律条例,我依然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不过幸好那位道格拉斯教授很是和蔼,他经常称呼我为天才,并愿意为我介绍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可我却很不识好歹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您一定会为此觉得我很是愚蠢,但我想他一定没有什么识人的才能,不然就不会在与您相识数十年之后仍然把‘天才’说得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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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拖着不给您写信其实是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让您知道我现在过得这么穷困潦倒。但我其实一直一直都在挂念您,我多想让您凭借自己的本领能做出一番事业让您也对我刮目相看一次,可是……可是……”
这次看上去好像不太行了啊。
“我知道曾经的我犯了如此大的错误,我对此的反应和应对能力也着实令您失望——其实现在我自己都很瞧不起那时的我自己。我过去所做的正是我现在鄙视的行为,您是对的,我自私、我卑劣、我无能、我渺小、我总是擅长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妄图躲避应有的惩罚,可是……”
他愣愣地看着那布满灰尘的地毯是怎么被他的泪水滴出一个个小水印,自毕业以来这个年轻人面对社会一直闪闪烁烁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决绝。
“可是,这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我觉得我也应该要拿出我的勇气来了。”
这世上任何坚硬的锁链和强制的桎梏都无法囚禁一条龙,只有爱,才能让一头出身幻想种顶点的生物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他不愿再看到一颗星球生灵涂炭,也不想再在西维复杂的眼神里苟且偷生。
即使往前的这一步如此艰难,即使恐怕无人会知晓他的功绩,即使因为从小被贾维斯和西维娇生惯养导致现在他怕痛怕得要死……
“再见了,再见了……西维。”
他努力着想要挤出一个根本无人知晓的微笑,可最后在无能为力的颤抖中他的眼泪还是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