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我活下来的,不是什么那些人号称的‘硅基生物的情感’——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否存在有感情这一东西——当然也不是什么两国之间的外交考量。
让我活下来的,是西尔维亚阁下毫不犹豫的开火。
我三生有幸在危难关头遇到了前来边缘星系搜集生物信息的西尔维亚阁下,她在发现此地有无机生物残党活动痕迹后没有听从帝国之前颁布的《条约》直接选择了攻击。
因此我才得以存活。”
那是一片几乎荒凉的星系,如果他在那里不幸殒命,估计都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尸体。但在那时他却无比庆幸那颗星球空无一人,随着武器弹药的倾泄而下,身后挟持着他的无机生物在她专门研制针对他们的武器中死的尸骨无存。
前一刻即将死去的悲愤瞬间转为了再次得生的巨大喜悦。他甚至在西维向他伸手时对此无从反应(“让开一下,你挡着我信息采集了。”),被觉得这人怎么这么麻烦的西维直接推到了一旁。
他后来挣扎地爬起来后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了她身旁,也因此体验了一次他从未有过的刺激冒险——各种各样的地形与山川,他闻所未闻的瑰丽景象与特异生物,这些寻常人难得一见的奇景都在那一次冒险中得到了体验。
他这一生都规规矩矩地上学、毕业、拿到一个不错的分数后寻求稳定便加入了公务员队伍,然后被派来这里送死。
可谁知道这样一次看似有去无回的行程,竟然成为了他此生绝无仅有的梦幻色彩。
也让他真正靠近了一次传闻中的西尔维亚.普蒙托利。
——“您好像和传闻中的那位不太一样。”他当时有点犹豫地这么问,换作以往他根本不敢和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
但这段时间和西维一直在一起的经历给了他很大的勇气。——因为即使他在这场冒险里完全就是自说自话地加入,也几乎没有起什么正面的作用。
但西维却从来没有驱赶过他。
一次都没有。
——“这很正常,”西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她必须在这颗星球下一次陨石雨之前修好这艘飞船,否则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没有人会和传闻一模一样。”
很多人抓住西维随意发动星系灭绝这一点而抨击她憎恨这个世界,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生反社会分子。
但就结合这几日的经历来看,他觉得西维对这个世界简直堪称热爱——若不如此,她又怎么会如此热衷于对世界的研究和冒险呢?
但是如此热爱这个世界的西维,又为什么能轻易做下星系灭绝那样灭绝人性的行为呢?
“我后来问过她这个问题,”当然话语要比这含蓄得多,“我问她,您为何如此厌恶这些无机生命呢?即使是与帝国发生过一次战争的联邦也不得不将他们作为‘生命’对待,为何您可以如此轻易地不在意这一点呢?”
他放下手中瓷白的茶杯,低头看向转着圈儿的红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阁下,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我以为会是什么别的大道理或者……别的什么。但她只是略带嘲讽地说,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会用拿着一束花的姿势去拿起一把伞’。
阁下,阁下,如果我这么说,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年轻人的语气此时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如同一位即将等待爱人给予他同意的求婚者一样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
而他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克雷尔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洁白的瓷盘上,主动选择结束了这一场现在看来着实有些不合时宜的会议。
他预感到对方本来没有打算说得这么清楚,却在三言两语之间无可奈何地泄露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他最后握了握对方的手表示告别。
“——您不必再说下去了,亲爱的威廉.克莱蒙特先生,我明白了,我已经全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