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是直接去了皇宫。
此时并非朝见时分,纵使贾琏是四品顺天府知府,也不是随随便便想见皇帝就见得了的。
但贾琏是直奔左掖门,直接说要找羽林卫都统领卫同光卫大人,那宫门口的兵丁倒也客气,自己不敢做主,赶紧去报给门副。
偏巧有个当日贾琏当街手持忠勇剑劈棺时,跟着卫同光一道儿去宣召贾琏的四个侍卫之一正巧路过此处,一见贾琏,登时赶过来笑道:
“哟,这不是贾大人么?”
一听贾琏说有急事要见卫同光,那侍卫便持牌将贾琏直接带进宫门,让他在值房稍候,自己赶着去找卫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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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同光此时正在被皇帝叫进了东暖阁,等着皇帝回话。
忠顺王刚刚给皇帝敬献了十张南唐后主李煜亲自监制的“澄心堂纸”,此时也正规规矩矩侍立在一旁。想来是他跟皇帝说了什么,皇帝才叫了卫同光来问话。
“贾家抄了自己奴才的家,你可听说了?”
皇帝似乎是随口问了一句,连头都没抬。
他手里正握着一支大明万历年制的青花瓷大抓笔,在哥窑六曲菱花笔掭中掭了又掭,望着眼前“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冠于一时”的澄心堂纸,想起听说明朝书法家董其昌得澄心堂纸,都连连感慨说:“此纸不敢写。”也一直没敢下笔写字。
皇帝一直最羡慕爷爷先皇太宗皇帝,前半生跟着太祖皇帝戎马倥偬,武以开国,后半生缔造出大华朝的第一个盛世,文以治世。既有光耀万世的十大武功,又是个流传后世的书法大家,做了个史书上大书特书的文武双全的有道明君。
而皇帝更羡慕的,则是先皇他老人家对于朝政大事永远那么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气度,果然是千古一帝。
太宗皇帝是个胸中大有丘壑之人,从开国太祖皇帝手中接下万里江山的同时,也接下了一大群不好处理的手握重兵的开国老臣老前辈。
但太宗皇帝没有像明太祖朱元璋一样血腥屠杀功臣,而是用和平温和的手段,不动一兵一卒,便先从“八公”的宁、荣二国公下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是重建府邸,又是御笔亲题,用后世富贵换得了贾家的兵权,一步步不动声色地修剪掉“四王八公”的党羽,为后世皇帝铺平了道路。
和爷爷太宗皇帝比起来,皇帝的父亲、当今的太上皇,就显得平庸得多了。
太上皇做元和帝其间,不但文治武功毫无建树,还是个“本事不大脾气大”的主儿,遇事不爱探查,只动不动就是“龙颜大怒”,先惩治了再说。
无论是官员,还是当时还只是皇子的皇帝本人,都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莫名其妙头上就砸下了无妄之灾。
如此高压之下,认真做事的官员哪如奸狡之辈更能圆滑逢迎?所以太上皇所任用的官员之中,不干正事儿、只善于唱喜歌的奸狡之徒尤其容易上位。
瞒上者,必欺下。
这些官员做出许多欺压地方之事,搞得不少地方都闹起了匪患。所以元和帝在位其间,国库空虚得厉害,搞得到现在皇帝干什么事都没钱。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些奸狡的官员至今仍无法剔除。他们压榨百姓之后,竟然还都因为能够“孝敬太上皇”,得了太上皇的庇护,又因为他们需要庇护,而一心拥护太上皇。如此局面,让当今皇帝很觉头疼棘手。
虽说太上皇倒是没忘了要“削弱开国四王八公”的大政方针,可毕竟年纪大了就容易糊涂贪心,人家一送礼,太上皇每每就犯糊涂,如今反倒时不时地袒护起“四王八公”来了,这叫什么事儿?
糊涂归糊涂,但权力欲还没忘,所以太上皇不仅不搬出大明宫,而且还抓着权柄死活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