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也不惯早起的贾珍也强不到哪儿去,身子坐得笔直,上下眼皮却是一直在打架。但他毕竟是族长,这点颜面还是要的,只好命人送来一杯浓茶接着一杯浓茶。
今儿运气最好的是贾蓉,昨儿夜里是他当夜班,得到将近中午才能回来,完美避开了今天的会,不用受这份儿罪。
贾蔷也不想来,可怕惹贾珍不高兴,只好可怜巴巴地坐在贾珍身后。此时他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只想着那个会唱戏的女孩子。
被迫营业的贾琏早就知道那破账本上早就被他们做了假,听这玩意儿纯属浪费生命。但既然来了,便瞧着贾政发呆。
贾政自认为是个“素性潇洒的谦恭厚道君子”,喜爱风花雪月,一向看不起俗务。
在这点上,小圆脸儿跟他爹简直就是一个德行,爷儿俩都是“不爱读正经书”和“不爱做正经事”。
但区别是宝玉有贾母护着,可以明目张胆地“不爱做就不做”,而贾政人到中年,必须扛起家业,所以他只能选择“不爱做就装做”。
就好比现在,贾政就是在“装作”认真地听取了相关工作人员进行工作汇报。
其实,他心里在想的,是今天会后和那群清客马屁相公们清谈的时候,是聊一聊君山银针的名字由来呢?还是聊一聊围棋的棋子为什么会选了黑白二色?抑或不如先提前探讨一下省亲别院的匾额楹联用什么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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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大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念着账本,念了个没完没了,仿佛是个哄孩子睡觉的老嬷嬷一般,极有耐心。
首先被哄入梦乡的,是贾赦和贾琏父子俩,睡着顺序几乎不分先后。只不过一个是左手支颐,一个是右手支颐,父子俩睡得像一对儿石狮子。
贾珍坐得笔直,却早已眼神涣散,从始至终也没发现坐在他对面的父子俩已经进入了熟睡状态,不多时之后,贾珍的鼻息渐重,渐渐成为轻轻的鼾声。
贾蔷在听见他干爹轻轻的鼾声之后,便也立刻化身柳梦梅,在梦里去与心爱的女孩子相会于牡丹亭畔了。
只有贾政,早已练就了多年开会充耳不闻的神功,从始至终听得聚精会神,面色凝重,手里来来回回地拈着自己的黑须,却不知自己是唯一一个还没有被赖大哄睡着的。
赖大偷眼看了一圈,心中暗笑,他跟着贾政多年,早就知道政大老爷其实早已进入“神游天际”的状态,此时他跟睡着的这几位,早已没了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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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