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与我无关,可我委实不喜这等心口不一的藏奸之人。
远的不说,就说方才的宝姐姐,她口里说了多少回,从不信‘金玉’之说,可宝玉要看她那随身的金锁,她立即便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璎珞掏将出来给他瞧。
我进屋的时候,宝姐姐就那么衣衫不整地坐在宝玉身边。
过了两日,因我说了一句《牡丹亭》的唱词,她倒跑来一本正经地劝我,说‘看了杂书,移了性情,就要不得了’。”
贾琏心道:
宝钗还劝黛玉别看杂书?
林妹妹可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有金尊玉贵的贵族千金母亲,有学识渊博的探花郎父亲,自幼充作男儿教养,五六岁上就已经学完了《四书》这种儒学研习的核心教材,后面请的老师都是进士出身、做过知府的贾雨村。
林妹妹这种真正的学院派出身,自尊自爱是长到骨头里的。
她这样真性情的人,与事事都奔着某种目的的宝钗,全然不是一路人。
于是贾琏一笑:
“她到哪里,哪里就有她去讲一番大道理。”
黛玉也轻轻一笑:
“她爱讲道理,就由着她讲去,我不搭理也就是了。
只是何必老要在我眼前演戏?
她跟我说她避忌‘金玉良缘’,故意远着宝玉,不大爱和他走动。
可每日里总得跑宝玉那里三两趟,每每在宝玉那里坐到天黑都不走。但凡宝玉不在,她必得到我这里找一遍,见宝玉不在,方才安心。
她得了娘娘赏的节礼,立刻就来我这里,问我得了什么。说‘怎么独她和宝玉是一样的’,立刻叫丫头跑去老太太、太太那边再问问是不是传错了,弄得更加人尽皆知才罢。
丫头回来说节礼都是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子,不会弄错。她又跟我说‘此事越发没意思起来’,结果,便是立刻将那红麝串子戴在手上。
我委实无心阻碍他们的金玉之事,奈何她们死活不肯放心,想来,唯有我不再回来,她们才得高枕无忧。”
贾琏闻言笑道:
“林妹妹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一句话?
跟傻子计较,到不知谁像傻子了。
天下如此之大,毕竟是小人多,君子少。
可小人再多,并不影响君子之为君子。
若君子不能稳如泰山,而受到小人的影响,那又如何堪称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