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里头,张罗接待各家的堂客,从显官诰命,直到至近的亲戚,一桩桩,一件件,一家家,一位位,哪个都不能错了礼数,疏忽了招呼,心里绷着弦子,也是忙活得脚不沾地。
这脸上还得笑着,嘴上还得说着,可我这心里煎熬的啊,跟揣着把火炭似的,只着急知道他的情形。
再说,这突然间的,送出去的大殡又转回府里,哪里停灵?哪里放执事?谁伺候亲友茶水点心?谁照应灵前灯火蜡烛?这琐琐碎碎的事情铺天盖地砸下来,都得有人打理安排不是?
你是知道的,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哪一位是好缠的?
错一点儿她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她们就指桑说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
况且我年纪轻,头等不压众,怨不得都不放我在眼里。
我也是癞蛤蟆垫床脚——死撑活挨,一口气儿熬到现在,饭没吃一口,茶没喝一口,紧赶慢赶回来,可不都是忧心他么?
嗳哟倒是老太太疼可我们,竟把最不能离身儿的鸳鸯姐姐都指派来给我这院子里帮忙,可教我们这做孙辈的,心里感激的,可说什么好?”
凤姐是个出了名口角伶俐的,这一番话说得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叮当动听。
贾琏但笑不语。
鸳鸯听了这话,反倒坐不住了,起身道:
“既然二奶奶回来了,那我此来也多余,这就走了。”
凤姐却又赶紧拉住:
“哪儿就走了啊?鸳鸯姐姐好容易来咱们这里一趟,我可舍不得教你就走,好歹吃会子茶,说说话,也不枉费了老太太今儿早歇下的心意不是?”
凤姐儿极善哄人,拉着鸳鸯又说了好一会子话,鸳鸯这才脱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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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去了之后,凤姐立时便沉下脸,气鼓鼓坐在炕上,半晌不语。
贾琏知道她的性子,便故意不搭理,他昨夜几乎未眠,又喝了酒,此时困意上头,只叫善姐来伺候更衣就寝。
直待贾琏躺下,凤姐忽然上前,一把揪住贾琏,赌气道:
“你这没良心的,我心里难受,你也不理一理?”
贾琏躺着合眼揉太阳穴:
“你倒有良心,我今儿九死一生,你也不理一理?”
凤姐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