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人之谋,福佑君子

李云举,一位曾在广东官场略有阅历之人,其兄宪威在粤任职期间,曾邂逅一位游士。这位游士,性格迂阔孤僻,不通世故圆滑之道,却怀着一颗诚挚之心越岭前往广东拜谒亲旧。他的行囊,除了寻常的袱被衣履,最为引人注目者,乃是两只巨大的箱箧。其沉重非凡,需四人齐心协力,方能勉强抬动,众人皆对其中所盛之物满怀好奇,却又无从知晓。

行至一处换舟之所,水面波光粼粼,两艘船舷相互靠拢,船工们以粗壮的巨绳将其紧紧捆绑,准备将游士的箱箧扛至另一艘船上。就在这关键时刻,异变陡生。只听得四声清脆而决绝的声响,仿若利刃切割锦帛,那四条巨绳竟齐刷刷断裂。两只巨箧轰然坠落在船板之上,瞬间破裂开来,箱内之物散落一地。游士见状,脸色骤变,痛心疾首,急步上前检视。只见一只箱箧之中,满满当当贮放着崭新的端砚,石质温润细腻,纹理精美绝伦,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显是价值不菲;另一只箱箧则装着形态各异的英德石,或如奇峰突兀,或如幽壑含烟,别具一番雅韵。而在装着英德石的箱箧深处,竟另有一封白金,约摸六七十两。然命运弄人,那包裹白金的纸裹已然绽开,游士方轻轻拈起审视,却不慎失手,白金簌簌落入水中。游士焦急万分,赶忙雇请渔户入水寻觅,一番折腾之后,仅寻回小半。他正满面懊丧,独自嗟叹之际,同来的一位舟子却满脸喜色,疾步上前祝贺。

舟子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君有所不知,此去途中,盗匪早已暗中觊觎这两只箱箧许久,一路悄然相随,已达数日之久。只因沿岸时有民居人家,他们未敢贸然行事。吾心中虽知此事,却一直惴惴不安,不敢吐露只言片语。如今箱箧破裂,见其中所盛并非金银财宝,盗匪们大失所望,已唾弃散去。君真乃福泽深厚之人啊!想必是君平日积下阴功,故而获神明庇佑。”众人闻听舟子之言,皆面露诧异之色,心中暗自思忖这其中的机缘巧合。

同舟的一位客人,此时却压低声音,悄然私语:“他有何阴功可言?不过是新近做了一件痴傻之事罢了。在粤地之时,他曾以一百二十金的高价,托付旅店主人为其买一妾室。据说那女子乃是成婚一年有余的新妇,因家境贫寒,难以维持生计,故而被迫鬻身以图自保。待到入门之日,其公婆及随嫁之人皆前来送别,众人皆羸弱病残,身形憔悴,仿若街头乞丐。临入房时,他们相互抱持,痛哭流涕,难舍难分,那场景,任谁见了都要心生恻隐。已然分手之后,犹自追出数步,口中仍絮语不止。媒婆强行拽着女子入内,其公公怀抱数月小儿,向他连连叩首,哀求道:‘此儿失母,生死未卜,乞请容其母暂留一日,哺喂小儿,且延今日,明日再作计较。’他忽闻此言,竟猛然跃然而起,慨然道:‘吾本以为此妇是被夫家所弃,今见这般情状,心中凄然,实难忍心。即引汝妇去吧,那一百二十金,亦不必偿还。’说罢,竟当众焚毁契约。殊不知,这一切皆是旅店主人的阴谋诡计,那女子乃是其伪饰自家女儿,妄图诈骗钱财。倘若他果真收纳此女,只怕日后还有更多狡诈图谋。吾等同寓之人皆知此事,唯他至今仍未醒悟,难道鬼神竟因此事而录为阴功?”

又一位客人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此确是阴功无疑。其事虽看似痴傻,然其心却纯粹出于恻隐怜悯。鬼神鉴察人间善恶,所重者,乃在于人心而已。今日他能免于此祸,说缘于此事,亦无不可。只是那旅店主人,机关算尽,尚不知最终结局如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想来定有其应得之果。”先师又聃先生,乃是李云举之兄,亦对李云举感慨道:“此客之论,甚为在理。”

思绪悠悠,又飘回到往昔岁月。姚安公曾言,田丈耕野西征之际,派遣平鲁路守备李虎,偕同二千总,率领三百士兵外出巡察。一日,猝然遭遇额鲁特从偏僻小路来袭。二千总见势不妙,向李虎进言:“贼寇之马矫健异常,若我军退走,必遭其追击。请公率领前队扼守山口,我二人率后队从旁协助。如此一来,贼寇不知我军兵力多寡,或许尚可坚守。”李虎生性忠勇,未觉其中有诈,只觉此计颇为合理,当下便率众奋力迎战。

然人心险恶,岂料那二千总心怀鬼胎,早已暗中谋划退路。他所言相助之言,不过是诓骗李虎与敌作战,以拖延时间。待李虎与敌军杀得难解难分,陷入苦战之时,他却已悄然先遁,远远逃离了这凶险之地。李虎孤军奋战,终因寡不敌众,惨烈战殁。然世间公道犹存,其后朝廷念其忠勇,荫庇其子先捷,使其承袭父官,以彰其功绩。

此虽为受诈而败,然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李虎虽中计,然其忠心耿耿,奋勇杀敌,其忠烈之心可昭日月。恰似“小人之谋,无往不福君子也”所言,李虎因自身之忠勇,虽身死却福泽后代,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