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繁华背后,胡侍御牧亭宛如一颗独特却又蒙尘的星。他出身名门,自幼饱读诗书,学问与文章皆有非凡造诣,为人品性孤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然而,他的性情却极为疏阔,对家中生计之事一窍不通,仿若那古之只知读书论道,不知马有几足的迂腐书生。
家中的奴仆们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自窃喜,遂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如同哄骗婴孩。一日,牧亭留我与曹慕堂、朱竹君、钱辛楣用餐,桌上不过肉三盘、蔬三盘,酒也仅寥寥数杯。可谁能想到,就这般简单的饭菜,听闻竟花费了三四金。众人皆惊愕不已,由此也可推知他平日里在其他事务上是何等的懵懂与挥霍。
同年之人偶然谈及此事,唯有相对叹息,为他的境遇感到悲哀与无奈。朱竹君乃是个疾恶如仇之人,听闻此事后尤为气愤,他决心揭露奴仆们的奸情,凭借着他的果敢与智慧,终将那些作恶多端的奴仆驱逐出府。可那些奴仆恶习已深,暗中相互勾结授受,不过数月,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气焰,继续在府中为非作歹。他们的党羽遍布士大夫家,为了报复朱竹君,便四处为他造谣诽谤,一时间,朱竹君竟落得个好事之名,众人皆误解于他。而其他士大夫们皆作壁上观,他们害怕惹祸上身,只以“小人有党,君子无党”这样的话语自我解嘲,眼睁睁地看着牧亭的生活陷入困境。
随着时间的推移,牧亭的生活愈发艰难,他虽有月俸,却因奴仆的剥削,常常薪米不给。他又不懂得如何打理钱财与经营生计,只能孤身一人寄居会馆,心中的忧愁与烦闷日益加重。最终,在贫困与孤独的双重折磨下,牧亭郁郁而终,他的离去,如同一片枯叶飘落,无声无息,只在世间留下了一抹淡淡的悲哀与遗憾。
牧亭死后的那一日,天空阴沉沉的,会馆中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息。突然,有一旧仆匆匆赶来,他的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悲痛。一进入会馆,他便径直走向牧亭的灵前,“扑通”一声跪地,痛哭至哀,那哭声回荡在会馆之中,令人心碎。
许久之后,他缓缓起身,从怀中拿出三十金,小心翼翼地置于几上,随后又跪地祝祷道:“主人啊,您一生清正廉洁,不迎妻子前来,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漂泊,本就不易。您的月俸本足以温饱,可都只因我辈的贪婪与剥削,才致使您薪米不足。彼时京城长随相互勾结成局,那些忠心于主人的人都被我们共同排挤,让您连个食宿之地都没有。我们当时不敢有异议,只想着随波逐流,却未料主人竟因此而死。如今,我心中愧疚悔恨,每夜都难以入眠。这三十金是我多年来的积蓄,今尽献于此,只望能稍赎我在地狱之罪。”祝祷完毕,他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自行离去。
满堂宾客之仆皆目睹了这一幕,他们面面相觑,皆相顾失色。他们未曾想到,平日里看似卑微懦弱的仆人,心中竟也有着这般复杂的情感与深沉的愧疚。而这一幕,也让众人对人性有了更深的思考,在这世间,善恶或许并非那般绝对,即使是作恶之人,心中也可能尚存一丝良知。
在这哀伤与沉思的氛围中,陈裕斋缓缓开口,讲述了一个奇异的故事。他说,曾听闻有一轻薄之人,一日在郊外游荡,忽见一少妇独自于新坟下哭泣。那少妇身着素衣,面容绝美却带着一丝哀愁,轻薄之人见此情景,心中顿时起了妄念,竟径直走向少妇,言语轻佻地加以挑逗。
少妇听闻,微微抬起头,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乃狐女。墓中之人贪恋我之色,致染病而亡。我虽为狐类,但也懂得感恩与愧疚。我感他多情,又愧于因其而殒命,已对神发誓,此生决不再嫁。你休要起此妄念,否则徒招灾祸。”那轻薄之人一听,吓得脸色苍白,转身便仓皇而逃。
陈裕斋讲完这个故事后,微微顿了顿,说道:“今日这牧亭的旧仆,其行为与这狐女倒有几分相似。他们都曾因自己的过错而导致他人受苦,然他们心中却尚存一丝愧疚与善良,终比那毫无悔意,掉头便走之人贤良。”众人听后,皆默默点头,陷入了沉思。在这世间,道德与良知的标准究竟该如何衡量?是身份地位?还是行为本身?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众人对人性与道德的认知产生了深深的困惑与迷茫。
田侯松岩的思绪随着众人的讨论,飘回到了他的幼时。他缓缓说道,自己幼时居于易州之神石庄。那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土人说,此地本名神子庄,乃是因为曾出一神童,那神童自幼聪慧过人,能吟诗作画,知晓天文地理,曾轰动一时,故而得名。
后来,在庄北发生了一件奇异之事。一日,天空中突然划过几道亮光,随后便有三巨石陨落在庄北。那巨石巨大无比,落地之时,地动山摇,仿若天崩地裂。此事与春秋宋国之事极为相似,众人皆认为是上天的警示,于是便将庄名改为神石庄。此地位于易州西南二十余里,四周山水环绕,景色宜人,却也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