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下幕自然有在缓缓地打开

杜见春不禁有些忿忿然了:“照你这么说,一个人出身不好,那就一事无成了?”

“当然啰!”从妈妈的房门外,响起一个自信的嗓门儿,母女仨分别转过脸去,杜见胜穿着一件黑色银枪昵大衣,双手插在衣袋里,仰着脸昂首阔步地走进屋来。他用眼睛扫了两个妹妹一眼,面对杜见春站定,手舞足蹈地说:“见春,你是从插队落户的山沟沟里回来呀,不是从月亮上刚刚跳到地球来。难道你还没尝足味道,一个人家庭出身不好,非但是在人前说话不响,低人三分,还要一世苦熬,受尽精神上的折磨。”

杜见春爱理不理地斜了哥哥一眼,嘴巴一撇,转过了半个身子……

见妹妹不吭气儿,杜见胜还以为自己一番话把见春镇住了,他兴致勃勃地道:“见春,听我一句话,以后回到这里,分配一个舒适轻巧的工作,像我们这种家庭条件,什么样的男子汉,还不是由你挑一把来选择!多么乐味!多么实惠!你要跟上一个出身不好的老兄啊,一辈子都别想有出息了!”

听他越讲越不像话了,杜见春忍不住冷冷地反驳道:“依我看,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关键在于自己!我不相信庸庸碌碌之辈,自私自利之徒,整天只想依靠父母建立安乐窝的人,对我们国家会有所贡献!”

“嗬,我的话你不听,反而还要来讽刺我!”杜见胜眼一瞪,双手解开大衣纽扣,狠狠地一脱大衣,搭在臂弯上,神气十足地说:“你凶你的,话我还是要说明白。老实告诉你,你要选一个出身不好的人,那是你的事情。不过要是影响到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杜见胜说出这样的话,见春也恼了,她立即回敬道:“我的对象碍你什么事儿?他和你连面也没见过,怎么会影响到你?岂有此理!”

“怎么不影响?实话跟你说,车间头头跟我打过招呼,要培养我。”杜见胜把手上的昵料大衣往母亲床上一扔,理直气壮地说:“到时候,有这么个社会关系,就要影响到我!”

杜见春气得脸色发白,她厉声说:“那还不简单,你就说没有我这个妹妹嘛!”

“见春!”柳佩芸的声调放沉了,她搓了搓双手说:“你也不说气话,见胜的话头重些,但还是有道理的。真有这么个亲属和社会关系,就是要有影响的。你冷静些,重视我们的意见,耐心地想想吧。”

……见春的神色庄重,目光严峻,她声气朗朗地说:

“妈妈,我听了你们的理由,我想过了,我不能随便改变态度。我向柯碧舟发过誓,不是信口说说而已。见胜你别冷笑,我们之间的事儿,你是不会理解的。我有思想准备,漫长的八年时间都过来了,我懂得什么是该自己珍惜的。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爱护我的,我也知道你们可以讲出无数的理由来劝我,不过我希望,你们在关心我的同时,也尊重我,尊重我个人的意愿。我不可能想象,有第二个人可以代替柯碧舟。为这,我可以不进***单位工作,可以失去更多的好机会,甚至可以不用回来。如果你们认为我找了这么个朋友会影响全家,我也可以不回家来!我快三十岁了,懂得怎样看待美好的理想、光辉的前程、现实的生活!也许你们以为,对我目前的状况来说,随着情况的好转,迁回户口,找一个轻松的工作,建立一个舒适的家庭,有个所谓前途无量的丈夫,是最理想的了!我承认,这是够不错的,社会上多少人在追求这种安宁的生活,我不认为这些人个个鼠目寸光,但我不能为了自己争取这么一种生活,而抛弃柯碧舟。爱情,是不能和门弟、和条件等等画等号的。再说,柯碧舟是我的恩人,我的命是他救下的。我这后几年,是和他一道同甘共苦走过来的,我不能抛弃他,我觉得这是做人起码的道德和尊严。请你们不要干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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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好一个道德、尊严的卫护土!”杜见胜讥诮地道,“真是情深意长啊!”

杜见春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气忿忿地道:“不用你来嘲笑我!难道说,出身不好的子女,只能互相之间恋爱结婚,就没有与其他人恋爱、结婚的权利啰?难道他们不是我新社会的青年?难道他们不能用自己的行动来选择道路?这是什么逻辑?这不是要剥夺他们的生活权利吗?既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生下来,当初就可以把他们宣布为不准出生的人,不是更省事儿、更干脆吗?这种反动血统论的流毒,这种迂腐的门第观念,哪天才能肃清啊?”

……

故事里,出身不好的柯碧舟不顾生活的磨难和重重压力,仍然坚定执着于在逆境中奋进,于痛苦中进击,为他插队落户的山区人民发掘资源,建立了小水电站。而感于他的品格和处境,原本家庭情况很好的杜见春,对他产生了怜悯和同情,却因反动的血统论在杜见春的心里布下了鸿沟,使得她在柯碧舟纯洁爱情的追求面前怯了步。不久,又因为杜见春家庭情况的急剧变化,杜见春的灵魂避无可避地经受了一场严酷的洗礼。然后在家庭情况好转后,因为自己也同样遭遇过不公,她于是执着地爱上了柯碧舟,并且不顾家人的反对,与他一起踏上了返回山寨的列车……

出身好的,表现不一定好;出身坏的,表现不一定坏。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的血统论,却是实实在在的影响和左右过他们的人生。

印度社会等级是世袭的,称种姓。其种姓,最初分为四大种,即婆罗门(僧侣和学者)、刹帝利(武士和贵族)、吠舍(手工业者和商人)、首陀罗(农民和仆役)。种姓和种姓之间不能通婚,不能交往。后来在种姓之外又分出一个社会地位最低的阶层,叫贱民。所以,它当然是一种典型的血统论。

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等等,大概是存续于生活中的一些血统论的观点!

但,它们都是不对的,都需要反。

反血统论?

血统论?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着的血统论是在我们自己的身上。所以,在反血统论这件事上,还得从我们自己的身上去反。

因为它,我们自卑,躲藏,回避,甚至有的时候像个“小偷”一样偷偷地活着,像只刺猬一样的防着……

就恰如《蹉跎岁月》里的柯碧舟和杜见春一样。

“不要只看到自己的痛苦,而要“把自己的青春,与祖国、与人民、与集体利益联系起来。然后,你就会看到自己的前程似锦,会意识到生命的真正意义。”

《蹉跎岁月》里,邵玉蓉大伯邵思语给柯碧舟的这一寄语,大概才是治愈“担心自己曾被怎么处理过,自己的家长曾被怎么处理过,而对子女有影响、对自己有影响……,和在人前会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壮不起气……”等等方面的良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