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矩啜了口茶,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们先拔除他们的暗点,断了他们的银钱。鲁堂主有何良计?”
鲁青未想了想,道:“据我所知,绯云阁的暗点大约有十四处,宗主、左右护法及四堂主各据两处。义合堂已查明十处,其中八处已经拔除。要拔除已查明的暗点并非难事,难在查清其余的暗点。”
“未查清的暗点交给我。请鲁堂主调集人手,今夜卯时剿灭余下两处暗点。”
鲁青未叉手道:“请张明府放心,我等必将之拔除。”
三人商议好计策后,鲁青未离开了驿馆。张矩取出一张自绘的舆图,舆图以东南西北四点立准,粗略绘出了甘州的河流山川、城郭道路。卓不浪留意到,图中标明了陆家庄、杨村等九个村庄的方位,用墨线勾出了暗河密道的走势,还标注了许多细楷小墨字。张矩又拿起朱笔在图中标明鲁青未所说的暗点,加上之前已标注的七处,一共是十处。
“看来矩少已是成竹在胸。准备从何入手?”
“诗有格律、乐有音律,人行事有谋律。这十处暗点藏着绯云阁的谋律,只要找出他们的谋律,也就找出了他们的暗点。”张矩指着舆图,道:“这是你找到的禾列药铺,禾列药铺原是何记药铺,店主何安因抓错药吃了官司,将药铺典卖给外商卢禾。”卓不浪见图上用朱笔标注的“禾列药铺”四字旁,用细楷写着“何记药铺何安、错药官司、典卖药铺、外商卢禾”等小墨字。
“赫楼街那夜,贼人从居延坊北面一坊户的宅中逃遁。房宅主人刘贵,中等人户,受人利诱赌尽了家财,连房宅也输掉了……”张矩深呼一口气,接着道:“我查问过何安、刘贵二人。何记药铺传了三代,何安做事谨细,始终坚信自己没有抓错药。刘贵是个牙人,在说合肖家解库的买卖时结识了一人,受那人引诱,好上了赌,先赢后输,输尽家财……”
“肖家解库?”卓不浪看着舆图,道:“不也是绯云阁的暗点?”
“肖家解库,原本的店主叫肖得忠。四年前,甘州富商曲天禄一连三宗发往洛阳的百万两银的香料宝石离奇失踪,曲家连同押运的通衢车马行、作保的肖家解库一并赔尽了家财……”
“然后,肖家解库和通衢车马行易主,成了绯云阁的暗点。”卓不浪接过话头,道:“矩少连陈年旧案也用心翻查,想必已经查清了绯云阁的底细谋律。”
张矩面色凝重,垂眉看着舆图,道:“先以重利诱人入局,然后用各种手段令其欠下巨债,被迫赔尽家产,再趁机购入。贼人的手段不可谓不阴险狠毒,多少甘州百姓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绯云阁不除,谈何抚慰一方?”
良久,张矩才又接着道:“我翻阅过张掖近五年的讼案和房宅交易,可疑的交易有二十三宗。之前你和沈大哥发现的七处暗点皆与这二十三宗交易有关。按此谋律,只要将十处暗点的线索连起来,必能找出其余暗点。”
“拔除暗点,斩断他们的利网,他们就会像老鼠一般钻出来。老鼠钻出墙洞之时,就是我们铲除绯云阁之日。”张矩抬头看着卓不浪,见卓不浪若有所思,问道:“卓少有烦心事?”
卓不浪正欲开口,忽觉窗外有武人气息,一灰影突然推窗跃入,双脚凌空合上窗扇,人已坐在了木椅上,背上背着一物,用粗麻布包裹。
“沈大哥?”卓不浪大感意外,还有些惊喜,刚才突然握紧手杖的手立时松开。
“我请沈大哥前来,商议绯云阁的事。”张矩说着,为沈恬斟了一杯茶,“算时辰,钟娘子也该来了。”
沈恬喝了口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来者正是钟婵。钟婵刚坐下,便开口道:“张明府,茅山派江大侠……我已问诊过,他并非内伤,而是尸厥。人面桃花的根枝留在他体内寄长,令其五络俱竭,身脉动而形无知,其状若尸,如逆林中的树木一般,恐无药可治。”
“江大侠遭此劫难,乃因我而起,不知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请恕我无能为力。张明府可请名医为他诊治,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钟娘子言重了。我会尽我所能,访请名医为他诊治。”张矩面色哀沉。各人各有心事,皆静默不语,还是张矩先开口:“昨夜多亏三位鼎力相助,甘州尸患才得以消弭,张某在此谢过。否则,若是阴兵显世,甘州恐将生灵涂炭。”
“不过,尸患虽除,养尸者尚在。绯云阁一天不除,尸患一日难尽……”张矩叉手道:“还请三位助我剿灭绯云阁,张某感激不尽。”
“矩少言重了。”卓不浪道:“你我之间无需言谢。只是,别忘了你还欠我的锦衣美酒……”卓不浪的爽快早在张矩的预料之中。张矩深知卓不浪的为人,也知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明崇俨案已经结案,而绯云阁案,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江湖,都已盖过了明崇俨案,他又岂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