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心思早在张矩意料之中,张矩不慌不忙道:“杨村也好、五柳村也罢,祠堂风水布局皆出自道长之手。堪舆者,天地也,上应五天星元、下理地脉山水。风水形局破了多日,道长竟未察觉,难道祠堂风水与天地不应?”
枯荣道长显然没料到张矩会突然发难,迟疑片刻,道:“据贫道推算,人尸结界是旬月前所布,虽有尸气侵入,但形势理气尚在,故天地应微。不过,未能及时察觉风水异象,实乃贫道失察之过。”
“旬月?”张矩眼神一凛,指着地上的僵尸,高声道:“今夜的不幸之人,一年前就已失踪并且尸变,你却说旬月前才有尸气侵入?”
枯荣道长更没料到的是,今夜的僵尸中竟然有失踪一年多的五柳村村民,张矩刚才的发难其实是引他入彀。张矩当然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接着道:“方才江道长查验,高奎山尸变已一年有余,很可能是人养。不论是杨村还是五柳村,原本从未有过尸患,枯荣道长指点修造的祠堂,竟然出现僵尸。道长布的到底是风水局,还是……养尸局?”
张矩一番质问震惊众人,枯荣道长的仙名,甘州无人不知,质疑枯荣道长养尸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张矩的质问有理有据,又令人很难不去猜疑。枯荣道长依然镇定自若,缓缓道:“贫道一心为甘州攘除尸患、消灾辟邪,卫道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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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柳村……”原本神情木然的高忠义忽然打断了枯荣道长的话,挣开高成,大声道:“这里养活了我高家五代人。突厥人杀来的时候,村里多少人的父辈宁愿战死在这里,也不愿逃走。这里流着我们父辈的血,埋着我们父辈的骨。”
高忠义情绪激愤,转身面向众人道:“可你们有谁听过,这里山凶水恶?你们有谁听过,这里养尸成患?我高忠义在这里活了一辈子,从来没听过。可自从改易风水、重修祠堂以来,龙首山长出了不过活人的逆林,还有不见凡人的幽冥马车,今天……今天我竟然亲眼看见祠堂里钻出了僵尸……”
高忠义老泪潸然,声音已经干哑:“我高忠义只是个庄户汉,不懂风水。我只知道,今天是张明府救了我的命。我只相信张明府、相信官府会保五柳村安宁。”说到最后,老村正已是干声嘶喘。
高忠义的话显然是在质疑枯荣道长,令张矩实感意外。自杨村受阻后,张矩深知逆贼罗织的利网已死死网住里正、村正等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矩再明白不过,也不再奢望他们的相助。可没想到,高忠义竟然站在自己这边,或许今夜丧子深深地刺痛了他。
张矩当然不会放过此等良机,接过话头道:“村正所言极是,保百姓安宁乃官府之责。本县令今夜必彻查此事,给大家一个交代。哪位愿随我到树洞下查证?”
高忠义立即叉手道:“草民是五柳村村正,我跟张明府下树洞。”
“万万不可!”枯荣道长急道:“张明府,眼下尸气外溢,冒然进入树洞恐侵染尸毒,后果不堪设想。”
“百姓饱受尸祸,本县令又岂能坐视不理。方才我已说过,尸患一日不除,我一日不离五柳村。”张矩说完,大步走向祠堂。江辰、沈恬、卫士和高忠义紧随其后。枯荣道长等三人跟着走进祠堂,高成等十余个胆大的村民也跟着进了祠堂。
高忠义跪在供桌前伏身三拜,张矩和江辰站在其身后颔首礼敬。突然,沈恬察觉江辰气息忽变,转头望向江辰,一时也没瞧出异样。这时张矩道了声“走”,但江辰好像没听见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道长,走吧。”张矩又说了一遍,可江辰依然纹丝不动。沈恬一把抓起江辰手腕,江辰脉搏沉缓、真气散而不聚、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像是突然间抽空了生气,变成了一副空皮囊。
张矩心知不妙,不自觉地望向枯荣道长。枯荣道长站在墙根,脸上一半月光、一半黑影,阴诡异常。沈恬将江辰放倒地上,细细查看,并未发现外伤,却发现地上有个不寻常的细洞。沈恬心念一动,抬起江辰左脚查看鞋底,鞋底上果然有个细洞。难道这就是伤口?到底是谁?用的什么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