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太远,但征战沙场的男儿就在这千门万户之中。大非川之战,我跟父亲在鄯州,见过他们血肉残碎的痛苦,听过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钟婵怆然道:“所以,我忧的是兵祸之害、百姓之苦,只盼天下无战。”
钟婵哪里知道,站在她面前、如崖石般冷峻的男儿,就是从尸山血河中走出来的唐兵。从戎十载、大小百战,沈恬比她更懂得沙场炼狱,钟婵的话虽过于纯然,但她的悲悯却打动了沈恬。
“混时不报官,但若是着火,自会有武侯前来。”沈恬道,“这里死了三十余人,武侯来了,州县官吏都会来。”
“可如何将穆赤之事告知官府?”
“当面告诉他。”
“我一介民女,出身微末,他们会相信我的话?”
“那就说给相信的人听。”沈恬看着钟婵,道:“时辰不早了。”钟婵听得出,沈恬话里有话,但他已不想再多言。钟婵取了盏油灯,将染坊中晾晒的布帛点着。沈恬趁钟婵放火之机,右手食指蘸了些许鲜血,在穆赤身边画了个小圆,圆里三条线。
不一会儿,闻记染坊里火光冲天,几个武侯急急赶来,又匆忙离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官吏、武侯陆陆续续来了三四十人。沈恬和钟婵正坐在附近织锦坊的屋脊上,两人皆认出了人群中的张矩。
火已扑灭,众人渐次散去,染坊外留下十名差役看守,染坊内只有张矩还在查验尸体。沈恬跃下屋顶,钟婵跟着他避开差役又回到染坊。张矩见沈恬竟与自己心中所念的姑娘一道,大喜过望,叉手道:“原来沈大哥和女侠相识,张矩得二位相助,幸甚、幸甚!”
沈恬见张矩欣喜之情,比救他性命时更甚,大致猜到他的心思,随口道:“不认识。”
张矩顿时一愣,钟婵见状,叉手道:“我叫钟婵,今夜多亏沈大哥仗义出手,才得以从歹人的刀下全身而退。”沈恬听她姓钟,更加笃定她师承故友钟侑偿,极有可能是他收养的孤儿。
张矩笑道:“在下张矩,这位是沈恬大哥。赫楼夜还未及感谢娘子暗中相助,张矩在此谢过。”
钟婵想起之前沈恬所说的“当面告诉他”,看来他早已想到、并且有办法留下这位删丹县令。赫楼之夜,钟婵本就对张矩的为人颇为信重,如今加上沈恬,钟婵也没有了太多顾虑,便将逆林、绯云阁、多仁商号、平西侯府等所遇之事大略讲了一遍。
别说张矩,就连沈恬听了,都惊诧不已。没想到有进无出的逆林,钟婵竟已闯过;没想到神秘莫测的绯云阁,钟婵也已去过,而这些连寒帮都毫不知晓……沈恬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小娘子又多了几分欣赏。
张矩更是惊仰,叉手道:“没想到钟娘子屡犯奇险、深入虎穴,实在令人钦佩,令张某汗颜。”张矩也将河头等人的遭遇略讲了讲,接着道:“钟娘子刚才所讲,解开了张某最大的疑惑。歹人广挖洞穴原来是为养尸。他们养这么多僵尸,究竟意欲何为?”
“他们不但养尸,还养出了避尸窍。我从未听说江湖中有人懂得此法,只是传说有本邪书,记载了避尸窍,但早已失传。”钟婵忧心道,“若这些僵尸倾巢而出,逢人便咬,唯独不咬歹人,会有什么后果?”
“僵尸所到之处,百姓惊惧、官军无力抵抗,要么丧命,要么归降,城池失陷、天下大乱……难不成……”张矩望着地上的尸首,道:“他们要反?”
张矩思忖片刻,接着道:“钟娘子,降伏这些僵尸,需要多少精于此道之人?”
“就我所见,少说也有三四百只僵尸,至少需百人。”钟婵道:“若能合茅山、黍谷、钟离山三派之力,或可成事。”
“僵尸忌水,若是在洞穴中引水漫灌,能否降尸?”
“水能抑尸毒,浸水后僵尸无法动弹,且加快腐烂。浸水七日以上,尸身腐作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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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以上?”张矩道:“若是日光照晒,会不会更快些?”
“日光可灭尸毒,日照一个时辰便可尽灭尸毒,仅余白骨。”
“一个时辰,看来还需从长计议……”张矩沉吟片刻,道:“钟娘子方才所言,对寻常人来说,太过匪夷所思,而且还关涉平西侯、枯荣道长。此二人在甘州声望甚高,若没有确凿之证据,很难让刺史和州县官员信服。”
“张明府相信我所言吗?”钟婵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