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矩等三人一直隐藏在赫楼三层的客间里,待浓髯唐人和蓝眼胡人离开赫楼街后,跟着鞋印中的萤火石红晕一路追踪二人,想要找到歹人落脚的窝点。张矩曾听卓不浪讲过,武人耳目胜过常人,能隔五六尺感知人的气息,绝顶高手相隔十五六尺也能感知。张矩担心被二人发现,遭其毒手,所以不敢太过靠近,只是远远尾随。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蓝眼胡人竟然是狼人,兽变的狼人闻到了他们的气味。清冷的月色下,张矩看见一头身形似人的狼正扑向牛二,不由得浑身一颤,惊得腿脚都有些发软。
牛二被狼人利爪扑倒,发出一声惊叫。张矩猛然警醒,赶紧抬手射出弩箭。张矩的手弩也是莫姓好友教他铸造的,弩机小巧、能连射六箭。射出两箭后,张矩已冷静下来,第三箭瞄准狼人的眼睛射出……
狼人挥臂挡开了第三箭,然后放开被抓伤在地的牛二,转身扑向了张矩。电光火石间,张矩心念急转,冒险跟踪的后果,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关涉大唐安宁、牵连边疆将士百姓,岂能因祸福趋避之,辱没家门!就算死,也要想办法为公廨留下些线索证据。他抱定死的决心,不挡不护、空出双手,想要等狼人近身后拼死搂住其脖颈,用手弩中剩余的三箭射其喉管,只盼能射杀狼人。
张矩全神贯注盯着狼人,丝毫没有留意到左前方的屋顶上,一个黑影几乎和狼人同时冲向他,倏地从屋顶俯身而下,一把抱住他就地翻滚,堪堪避过狼人。那黑影毫不缓滞,左掌撑地,就势而起,右手执杖,折向狼人攻去。
张矩毫无准备地扑倒翻滚,脑袋撞在地上,一阵晕痛。一切都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看清那黑影。趁着黑影与狼人缠斗,他忍着头疼,招呼惊魂未定的陈七,将牛二扶到墙边坐下。牛二左胸有三道口子,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张矩深谙医术,正帮他止血,忽觉有碎石泥块迸在脸上,格外刺疼。眼角余光望去,横街上身影绰绰,黑影与狼人激斗正酣,狼人指爪过处,屋墙上留下深深的划痕,墙上碎落的泥块飞溅,力道不轻,若不是隔得稍远,飞溅的碎石早就划破面皮。张矩收敛心神,尽快为牛二止住血,和陈七一道扶起牛二,拐进槐树街暂避。
槐树街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一个正是他们一路尾随的浓髯唐人,月光照着他阴沉的脸,须发尽染,杀气盈溢;另一个身影娇巧,手执长弓,背向月光,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背上油伞笥箧的轮廓。
“又是你!”浓髯唐人终于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娇巧的身影幽然道:“替天行道之人!”
张矩忍不住微微一笑,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危机之下波澜不惊,还义正言辞。虽然不清楚小娘子的来历,但张矩不禁为她的气度所折服。思忖间,两支飞箭射向女子,女子侧步闪避,闪身前还搭弓还以一箭。浓髯唐人趁机发难,一声狮吼,女子身后的屋墙震裂、屋瓦碎溅……张矩感觉胸口像是挨了一记重锤,喉咙一甜,鲜血从嘴角渗出。再看陈七和牛二,皆忍不住吐出大口鲜血。三丈开外传来的旁音尚且如此,近距离正面硬接这“狮吼功”的女子不知道会怎样?张矩顾不上胸闷气短,心里忧急不已。
浓髯唐人一招得手,迅即欺身抢攻,不想左脚却被一根莫名的藤蔓缠扯,然后是右手,原本想要趁“狮吼”余威抢得先机,结果反被女子出其不意后发制人,右肋、左腹接连被击中,气血翻涌,已然受了内伤。
槐树街上,两人近身缠斗,四周仿佛灵蛇游走。
街旁横巷,两人大开大合,四周仿佛雷电环伺。
张矩不敢延误,趁眼下混战之机,对陈七耳语一番。陈七扶起牛二悄然离开,刚走两步,横街里电光一闪,一道黑影如雨燕低飞,疾奔向浓髯唐人和女子,身形忽的拔地而起,手中二尺青锋挟雷霆之势直劈浓髯唐人。
浓髯唐人见状,急于躲避,却又被女子和藤蔓牵制,若不是暗处弓手的飞箭迫使黑影变招,浓髯唐人绝难逃过这“雷神之怒”。饶是如此,唐人左臂仍被斩伤,伤口焦黑,踉跄数步,极为狼狈。唐人吃痛怒吼,全身咔咔怪响,身形愈发魁壮、鬈须浓密、牙尖趾利,状如雄狮。
“这个卖药的交给我。”黑影道,“那边有个狼人就麻烦姑娘了。”说着,微微转头道:“拿弓的几只老鼠就交给你了,老朋友?”
虽然看得并不清楚,但这声音,张矩再熟悉不过。“侠少”卓不浪?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和长安时判若两人?不过眼下情势仍然危急,张矩没时间考虑这些,抄起手弩,对准刚才飞箭射出的地方“嗖嗖”两箭,他用弩箭回应了“老朋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