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不再言语,客间里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街上、楼道里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敲响房门!
“进来。”葛崇道。陈七带着七名兵士进入房间,将三人围起来。陈七走到张矩身边,将手中拿着的羊皮袋子解开,张矩扯掉假髭须,从袋子里取出贴身软甲、腰带和手弩,熟练地披挂上,精悍之气油然而生,更胜在场所有兵士。
张矩侧脸对丹巴道:“掌柜,看来你只有跟我们一道,才能一路平安了!”说完,当先走出客间。葛崇瞅了眼丹巴,也跟着离开,丹巴如惊弓之鸟一般,急忙跟上二人。
兵士护着三人下楼,楼下大堂里嚷成一团。官兵围住赫楼,不让人进出。食客们议论纷纷,掌柜瞅见葛崇,忙笑着迎上来……
“掌柜莫急!”葛崇不等他开口,对着众人朗声道:“方才我等发现,有贼人从房顶偷入,为保大家周全,公廨要进行查问,找出贼人和他的同伙,请各位宁耐片刻。”说罢,对守在门口的军头小声吩咐几句,便离开了赫楼。
天色浓黑,月亮在云中穿行,难见全月。如同这华灯下的赫楼,谁又能看清到底隐藏着什么?
弓手将赫楼团团围住,拉弓瞄准了楼顶。据陈七报,楼顶有一黑衣人,腰腹中箭,贴伏在楼顶上,已无处可逃。射中黑衣人的,正是埋伏在赫楼附近的牛二。张矩推测,官府查探多仁商号,势必会引起歹人的警惕,他故意让人将今夜酒宴之事传出去,意图引蛇出洞。裴刺史和葛崇都赞同此计,调派巡防军埋伏在四周。张矩让牛二找一处能望见酒宴房间的屋顶,监视赫楼的动静,发现歹人立即射伤并发出暗号。
暗号就是两声响哨!张矩听见了暗号,卓不浪听见了响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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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不浪正独自坐在郑家脚店二楼临街的一张桌前,神情颓然地喝着酒,像是变了个人,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洒脱。坐在他对面的千方也是一脸忧色,这两天他日夜苦思,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化解卓不浪体内的天蚕蛊。蚕蛊发作时,穿肠破肚的剧痛把卓不浪折磨得生不如死,卓不浪躲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发疯似地狂舞杖刀“银煋”,刀光电闪,草木焦断……
卓不浪猛然发现,每当活闪流过,天蚕竟似有感应,时而变得平静,剧痛顿消;时而追逐活闪,剧痛更甚,时而泌出蛊毒,气血凝滞……卓不浪心里一动,闪过一个念头,若天蚕蛊毒真是无药可解,或许可用活闪将天蚕引至左臂,然后……断臂求生。
短短两三日,卓不浪遭遇的远比之前二十年更猛烈,痛楚吸干了他的豪气,比痛苦更可怕的是绝望,绝望令他的心变得空冷,仿佛这世上的人和事已经全与他无关。
百晓和千方见卓不浪被蛊毒折磨,也是焦忧万分。百晓曾听说,天蚕蛊乃是五毒教的秘术至宝,无药可解。千方自荐去寻五毒教讨要解毒之法,这令卓不浪无比感念,但五毒教行事诡秘,且隐匿江湖多年,寻其踪已是极为不易,求其秘更是千难万险,他怎会让千方只身犯险?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升腾起狠狠的恨意,若不手刃禾列药铺的歹人,这辈子他自己都会痛恨自己!这恨意,支撑着他强打精神,继续查探下去。
卢禾和师兄死后,禾列药铺来了个新掌柜,悄悄处理了尸体,照旧做着买卖。今天下午,药铺里来了四个可疑之人,为首的唐人须发浓密赤黄。新来的掌柜对虬髯唐人极恭敬,可见此人身份颇高。现在,这四人正坐在郑家脚店对面的小食店里,这里距赫楼不足百步,不难推测,他们是冲着赫楼来的。多仁商号的事已经传遍了街巷,今夜在暗处盯着赫楼的人又何止他们四人?牛二就埋伏在郑家脚店的房顶。
不过,最让卓不浪意外的,还是赫楼客间里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唇上多了两撇髭须,但同为“长安四少”,他根本不用细看也能认出此人——“仁少”张矩。
“长安四少”中,卓不浪与张矩最为亲睦。张矩是删丹令,怎会乔装出现在张掖?况且张矩爱静,在长安时好友宴聚他也不常赴宴,又怎会出现在赫楼的酒宴上?卓不浪不由得怀疑,赫楼的酒宴其实是个局!
房顶上,牛二的响哨印证了他的推断,这就是张矩设的局!巡防军不但包围了赫楼,连赫楼周边的酒肆店铺也全都围了起来,赫楼南北两条街上全是巡防军,两边的街口也有弓手分列两排拦住。张矩站在街边的兵士中,不停望着四周,看来他要把今夜入局的人全都装进筛子里细细筛拣。